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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秦晋(七)心悦君兮

心做,倒偏在这些事上做功夫。”

毕竟是范夫人的亲侄儿,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也不是的。

自然就为了这,杨灏还是得了个空问了范醇的。范醇倒是毫不犹豫地直承其事。

“你闹什么吗?”杨灏便笑道:“母亲可听说是你干的,让我改日把你叫去她要当面问问你。

范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世子可怜可怜,就说我外出巡方了。”

“你既敢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就不该这么怂才是。”

“别提了,为这事我父亲早把我骂了一顿,差点动了板子。我如今还躲在宋珏那里呢。”

“你该知道这后果的,为什么干这种糊涂事?”

“只因日前君王遣我起草向天子请事的奏疏,我一时大意弄错了个地方,君王要治我的罪。刚好碰到了元鲁,他给我出了这主意。”

“元鲁?不能吧?”杨灏总觉不信,石元鲁才娶了范醇的表妹几天?好好的一个老实孩子居然也学会了这一套?

“确实是元鲁。别说,元鲁这小子有点策略,这一来,君王果然不治我的罪了,谁想得罪了夫人。”说着范醇又长吁短叹起来:“我本来也觉得对不起姑母,可是两相比较,总不能对不起君王吧。再说姑母都这一把年纪了,谁想还为这个吃醋。”

这也叫对得起君王?杨灏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是冷冷的,说出的话却又仿若也是个纨绔:“你是傻了吧,女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吃醋的,何况还是你亲姑母,你可真下得去手。”

范醇便哭丧着脸:“那总不能等着治罪吧。世子可怜可怜我,帮我遮过去才是,姑母总听你的。”

杨灏便摆摆手:“罢了,改日我向父亲禀明,找个富庶繁华的地方,派你出去,躲上几个月再说吧。”

那范醇便千恩万谢地去了。杨灏便暗自思量此事,少不得得劝说父亲给范夫人个台阶下了,好息事宁人。他母亲早逝,自越州归来,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也寄在嫡母范夫人名下,使母有所子,子有所母,他一向对这嫡母尽心尽力,未尝少有违拗。

然令他不解的是,石元鲁何以染了这世家公子习气,掺和这样的事。

杨灏这样想着,不觉就到了书房前。该有些日子了,他总是独宿在书房。他居然发现除了曾经与梦喻双宿双栖的那些时日,总是独宿的日子更惬意。

才到门前,便起了风,书房前的花树摇曳不定,他忽想起当年母亲去世,他只有五岁,母亲窗外的树影也是这样的摇曳不定。

他本是睡了的,那夜不知为何却从未有过地醒了过来,非要去见母亲。他便牵了乳母的手,踅进母亲卧室的精致雕花门里。

只见月光透过窗纱映在了母亲的床榻前,如霜似雪,母亲的被子落了下来,蜷曲在冰冷的地上,细腻的丝绸皱巴巴地,仿若痛苦的蛰虫。

母亲的美丽容颜,失了平日的娇颜。脸色惨白,白如最惨淡的冬日里的月光,与这白分明对立的,是口中不断涌出的鲜红的血。那血淋淋漓漓地洒在了母亲白色寝衣的襟前,触目惊心。

他的乳母,原本笑着对他说“小公子慢些,别绊倒了,教舒姬夫人担心”的话,却低头见了呆愣愣立在雕花门前的他,又一抬头惊见月光下他大口大口吐鲜血的、满脸痛楚的母亲。

乳母忽然死死堵住了他的嘴,钳住了他。他们就那样无声地看着他的母亲,身体痛苦地扭动着,挣扎着,直到难以言喻的痛楚令她翻滚到榻下。

许久许久,母亲已经不动了,乳母才松开了手,脸上流下两行泪:“夫人,我必将小公子扶养成人,我的子女亦将侍奉公子,保公子一生安宁。”

奇怪的是,他那已经一动不动的母亲,忽然将睁大的眼睛合上了。长长的眼睫,如重云阴影般,令她的整张脸更加的静谧、美丽。

如果不是那洁白的脸上还流着艳丽的液体的话,人们会以为她大概是静静地睡去了。

乳母忽然跪在呆立不动的杨灏面前,顿首说道:“请小公子一生都不要将今夜的事情说出去。”

“我母亲怎么了?”

“只要小公子不将今夜的事情说出去,舒姬夫人才能回来。”

他不懂为何不说出今夜的事情,母亲才能归来。许久许久之后,他听人说,母亲是饮鸩自戕的,因此死后连个葬地都没有。

但他很听话,再也没有提起过母亲去世那夜的事情。只是母亲那张垂死挣扎的脸,却常常出现在梦中。

他并不是因为饮酒,才在夜半头痛难忍,而是因为他刚巧在饮了酒的那一晚,梦见了母亲。

于是,从那以后,直到得到梦喻,他其实更喜欢独宿。

书房的门,忽然开了,月光扑进了那幽闭许久的空间里,沈清茹就站在淡淡的月光下,等了他许久了。

那是杨灏唯一一次同他的夫人心平气和的谈天说地,暂时消弭了因联姻关系带来的桎梏,也没了因性情不合而生发的龃龉,自然也没了从前的虚与委蛇和相互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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