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感染疫病的几个村子走了一遭，发现每个村总有几个人幸免于难，便一一做了排查，发现这几户人家中都养了牛。”

他将银刀在火上燎了燎，继续道：“后来我在牛身上也发现了类似痘症的疱疹，巧的是，这几个幸免的人都曾不慎感染过牛身上的脓疮，但很轻微，经过一段时间便能自愈。我便猜测，此病的解法或许与牛痘有关。”

苏叶用银刀划破赵昉皮肤，仅仅破开表皮，却不出血。接着，他用银针挑出些许淡黄脓液，轻轻覆在划痕上。

“好了。”片刻后，他帮赵昉拉下衣袖，嘱咐道，“牛痘虽对人体伤害不大，但若有不适，一定要赶快来找我，知道吗？”

赵昉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小兄弟？小兄弟？”苏叶又轻唤了几声，“这么快就有效果？”

“赵姑娘？”

赵昉浅浅地呼吸着，吐气如兰。烛光下，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夜以继日的照顾，她实在太累了。

“呵，真睡着了，心可真大。”

苏叶默默为她盖上了毯子。

清晨的风撩开营帐的帘，灿烂的阳光驱散阴霾，洒落在男子的睡颜上，眼睫微颤，艰难地睁开了眼。松散的眸渐渐聚焦神色，给这张过分苍白的脸带来了生机。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捣药声，小黑望着白色的帐顶，脑子顿时清醒过来。

“这是哪儿？”他费力起身，呆滞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些许记忆，自己得了天花晕倒了，昏迷中好像还听到了赵昉的声音……

他拉开衣服看了又看，发现手臂和胸口只有几个淡淡的痘印，自己逃过了一劫，其他人呢？失去意识前是赵昉陪在自己身边，她可还好？

忽然帐帘被猛地掀开，晃入一个人影，小黑欣喜地抬头望去。

原来是潘大夫。

“小黑兄弟，你醒了！”潘大夫见小黑已醒，忙搀他坐起，“身体感觉可还好？”

小黑点点头，口干舌燥的他接过潘大夫递来的水，猛地灌下，不料喝得太急，被呛得不住咳嗽。

“别急，别急。”潘大夫替他顺顺气，“你慢些喝。”

“咳、咳、啊？”

这是自己发出的声音？小黑难以置信地握住自己的喉咙，他又小心翼翼地哼了几声。

“啊……啊……”喉底鼓动着嘶哑的声音，虽然只是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也足够惊喜了。

“小黑兄弟，你能说话了！”潘大夫大为惊讶，“真是祸福相依，痘症竟使你的哑疾也好了，赵掌柜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赵……赵……昉？”小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努力道，“在……哪？”

“赵掌柜为我苏叶师弟试药去了。”潘大夫想到苏叶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着劲，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夜未归，也不知进展如何，你且安心静等。”

“我……去找她。”

小黑筑起拐杖，不顾潘大夫的劝阻，执意要出营帐。

“唉，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倔呢。”潘大夫摇了摇头。

可潘大夫哪知小黑此刻心中的感受，就连小黑自己也不清楚这满满的欢喜究竟来自何处。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有人将他紧紧拉住，他终于没有被抛在一旁。或许，是因为自己突然能说话了，所以他想马上见到她，说给她听。

他一瘸一拐地找到了苏叶的营帐，帐外挂着一个“苏”字，帐中一片安静。小黑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只觉心跳得厉害，因为喘不过气，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他缓缓走近，却意外看见帐中一幕：苏叶手持银刀，轻轻卷起赵昉的袖子，露出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痘疮。

小黑呼吸一滞，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帐帘一掀，直冲而入，一下子将苏叶压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银刀，抵在他脖颈处。

“我大哥……怎么了？”黑衣少年声音低沉凶狠，犹如一匹被激怒的狼。

苏叶望着这个面白如纸的少年，发红的双眼中藏满了不合人世的的戾气与疯狂，心下不由得暗暗吃惊。

“她只是被种了痘，死不了。”苏叶打量着小黑满是病色的面容，悠悠道，“倒是你，大病初愈不卧床休养，如此逞强更容易送命，别白白浪费了赵昉对你没日没夜的照顾。”

小黑一边将他拉起，一边用银刀抵住他的腰，“把她治好。”

“好好好。”苏叶怕他又发起疯，解释道，“赵昉只是因种了牛痘而发烧，但并无大碍，等她成功熬过去，就能拥有抵御天花的体质，懂了吗？”

“若熬不过去呢？”小黑眉头紧锁，“这么危险，为何要她试！”

“这不危险……而且还不都是为了你。”苏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帮你治哑疾，她帮我试药，公平交易，完全合乎……哎哟！”

话未说完，苏叶只觉腰间一痛，竟挨了小黑一掌劈，疼得他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