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临安城极冷。

寒风凛冽，细雪盖住了光秃秃的枝干。

就算是苏辞，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城内不同寻常的气氛。

薛秋白来找过苏辞几次，每每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最后一次，他凝眸看她，认真地问：“阿梨，嫁给我好吗？”

“薛公子，”苏辞摇头叹息，“我早就同你说过，不可能的。”

他冷声：“若是祁遇昭死了呢？”

“什么？”

薛秋白望着她，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色，一字一顿：“辽地一战，祁遇昭必败。”

同样，必死无疑。

“怎么可能！”苏辞立刻扬声反驳，蹙起两道柳眉，“阿昭很厉害，阿昭不会出事的。”

她蓦地一怔，仰头看向薛秋白，不敢置信地问：“你，动了手脚？”

薛秋白不答，眉眼微弯，只是微微而笑。

“阿梨，”他声音温柔，“我也早和你说过，我不比他差。”

“他能给你的，我能。他不能给的，我也能。”

苏辞脸色发白，颤着指尖。

“滚。”

——

夜已深。

苏辞正收拾着行李。

她将衣服首饰和碎银子一一打包好，神色沉静地坐到桌边，写下一封信。

“爹娘亲启，不孝女姜梨敬上……”

墨笔落下，她认真地写出一个又一个娟秀的字。

脑海里想起了很多事。

幼年时，她被宜王世子戏弄哭过，祁遇昭拖着长枪就冲去了宜王府。

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还对她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想起她嫌走得累了，他每每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却总会蹲下身去：“来，我背你。”

想起他总嫌药太苦不肯喝，但只要是她熬的，就会别别扭扭地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想起那场怪病，担惊受怕的日子里。他抱着自己低声说：“梨梨不怕，我在。”

少年和银枪，在姜府外成了最坚固的防线。

她笔尖一滞，写下最后一句话——

“风雨不歇，但求同舟。”

……

……

苏辞到达辽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她一路风餐露宿，整个人裹在斗篷之下，瘦弱了不少。

但她运气似乎不错，没有遇上什么不好的事，路上接触的百姓们都淳朴善良。

有个大婶怕她一个小姑娘出事，还特意送她到了附近才离开。

祁遇昭执掌的是皇上亲派的墨家军。

苏辞一路走，一路问。

边陲小城的人们并不清楚这些战事，最后好不容易问出应当是在两国交接的白木崖。

白木崖地理位置奇特，位于大燕和辽国相交的地方。

两军交战，通常会以此为突破口。

等到苏辞赶到那里时，已是尸横遍野的场景。

战争应该结束没有多久，尸首还温热着，写着“墨”字的战旗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边。

浓烈的血腥味冲撞进鼻腔，入目尽是血肉模糊，苏辞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苍茫的天空下，唯有她一人站着。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却遮不住刺目的血色。

她心里生出无尽的惶恐，颤声喊着：“祁遇昭！祁遇昭！”

声音回荡在崖谷间，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