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那怜喜明明尚是拙稚的十三年纪，却因走起路来胸前波涛震荡已甚可观，王鸨婆便提早挑来刻意在梁成虎跟前相一相。

王鸨婆哪管怜喜能否承受入楼第一侍，便是梁成虎如此麻烦的人物，青楼伎人也没有道“不”的权利。

“梁官人见安，天玉还珠露……”怜喜欲将瓷碗端上桌，却太过紧张颤了手。

河北三熊眼角一扫，皆是惊想这孩子活不成了──却见人面烛果回不动声色转过手腕，霎眼置回桌上，点滴未溅。

梁成虎并没发觉怜喜性命险些在自己的狭性下暴失，只顾出神聆听说书。“官人慢用。”怜喜忙施一礼就要走。

依王鸨婆吩咐，送碗后说要走，却别真的头也不回，须看梁成虎有无别意。但今日梁成虎心思完全放在纪兰儿身上，怜喜松了口气告退，离去前用一双可怜兮兮而蕴含感激的眼神瞥向人面烛果回。

果回残留在那半张斜熔脸儿的右眼只迳往她胸围巡梭，兴许已在思忖何时得手。

倚在墙角的杨志，虽蓝帽遮掩面目，仍冷冷睨进这一切，自顾吃酒。

风大爷那四鬼营海记来到今日末段：“海寇真是囉嗦，将尾名改成数字向马太三示忠不够，这马太三更想出用精铁圆章在每人颜面烙下船队队徽的主意来，还得烙出对应数字！例如马太三烙了三个印子，史子四烙了四个，单孤七就是七个，而数千船员一迸与自己跟从的支队统领印上相同数量。”

人人也懂得海寇之意，就算真有办法脱离四鬼海寇集团的监控，摸上岸后，百姓见了颜面烙印只会拔腿通报官府，哪有翻身之日？

“不错，他们用意歹毒得很！一旦烙上，至死也是我宋毒瘤海寇马太三船队人马，谁都休想离海靠岸，匿身另谋出路！若是无法忍受这些个暴寇苛待，想趁隙跳去别船海帮，那是绝无谁人敢收，还会把人丢回，下场更加惨烈！”

二楼的碧晶听风大爷娓娓道来后，叹道：“幸得马太三于海域匿迹后，让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大官人麾下水师捕着了，要不海河沿岸府州哪个不提心吊胆？他们遭逢飓风，不得不靠岸上陆时，抢钱抢女人抢货的恶事，奴也听得不少。”

“世上恶贼未必只有姓马的一帮海寇，虽是柴大官人替朝廷和百姓除去一害，但这天下须得提防的人物不是依然层出不穷么？”薛柔韵用着哀矜勿喜的口气，小声道：“妹妹和小乙可曾听说？五日前，南河蓟州有『人间菩萨』之称的张道存一庄一百五十七来口一夜之间惨遭血洗。那张大善人是每月两日开仓济粮的再世菩萨，居然有人忍心狠杀，一个活口不留，不但引起蓟州百姓激愤，齐求蓟州知府端木大人尽速破案，更让沿河各州串起缉捕那灭门魔头的行动。”

“我也听说了。”碧晶叹气道：“恶人未必有恶报，好人倒是不长命。”

“海河沿州都猜，是否又是『生死簿门』所为。”

六年前，大宋境内各州陆续发生多起迭连串炮的悬疑命案，引起百姓惊慌。

惊的是被害对象彼此断层严重且毫无关连，有的是留有孤子的无辜寡妇，有的确是恶贯满盈的屠人恶徒，有的曾贪奸为官，有的却只是小小一个铸铁匠等等，如此繁数之案，夺命手法却并无一次重复。

慌的是，有时三天发生四起，彼此距离却远得像澶州到甘州，关连性根本无从循线，谁也不知下个受害者会是谁，令得官府查办难上加难。

连串暴起的命案象是有组织在背后严密计划在各地散枝开叶，并且持续至今竟无间断。

民间百姓基于命案被害者原来曾经对某方而言是欲拔不得的眼中钉，并干出不为人知的事来，且无论官衙门派如何彻查都又查不出此方作案手脚，彷如冥冥之中有个幕后黑影代天执行报仇令似的，人民便运用如此恐慌心理，给这事儿起了名号，称为“生死簿门”。

而在生死门后操纵血海布局的门主究竟是谁，没人可以道得出头绪。

沈飞雁静听，随手就想掏小镜，却又忘了没携出门，只得将白净生光的杯壁转过掠照脸面。

听得楼下再度换回纪兰儿唱曲，宾客欢声雷动，老胡手风爷今日营海记说完了。

“纪行首一露面，便没人争着小的往下说了。”风大爷向后退，并打趣道。

“又消遣奴家。”纪兰儿赧然一笑，向台下施礼，轻声出题：“奴有不情之请，邀诸位爷为奴家开场曲儿填词。填得最好，兰儿便陪他离城悠游。”

原来纪兰儿前头哼吟一段无词无字的曲儿，正是等着有缘人填词。

哗！众宾爷个个喧腾激动，纪兰儿的“纯幽苑”闭门大半年，居然又有兴致了，这些个哥爷官人近来不知捧了多少金银在她自攒自买的纯幽苑门外，就是候不到与纪兰儿相会的福份。

宾爷们忙着啄磨起来，有的差小仆买来纸笔，在桌几推敲苦思，有的原就是满腹墨水的书生，不慌不忙叫书僮抖出文房四宝。

银两珠宝，爷们多的是，但星风伴月下有纪兰儿相陪，当真是一箱夜明珠也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