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冯太后已经从豆蔻少女变成了古稀老人,但东麟山那神奇诡秘的一幕以及普渡庵无心师太的话,依然深深地篆刻在她的心里,日日无法忘怀。
无心师太说,冥冥天意,自有定数。施主窥探了天机,是上天赐予的缘分。逆天改命,焉知不是天数之合?
逆天改命,却是要以人生最为珍贵的为代价。
人生最为珍贵的,是男女之情?是天伦之乐?
人生的得与失,该用什么来衡量?
这一生,有遗憾,但是不后悔。
玉娘伺候了冯太后一辈子,很明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紧紧地闭上嘴巴。
“我如今心中牵挂的,唯有祯儿和锦儿。
三皇子弘韬中正平和,眼看羽翼已成,其母殷贵妃的母族殷家行事低调,但在军中有着超凡的影响力;大皇子弘策性子爽朗,愿为贤王,尽心辅佐;二皇子弘筹狡猾多智,虽有后族赵家的支持,但已不能构成威胁。
祯儿年岁渐长,祛除了浮躁之气,如今行事,能算得上是有勇有谋。他与弘韬交好,且与殷家老太爷殷赫有师生之谊,镇西军和骁虎营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我可以放心了。”
“锦儿啊。”冯太后长叹一声:“她从小骄纵,我也舍不得拘了她的性子。如今她孤身一人在大雪山的那一头,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除了自己之外,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凌少卿了。我曾见过最痴心的男人,让人动容;也曾见过最薄幸的男人,让人齿冷。好在锦儿与少卿共同经历过患难,相守的日子得来不易,懂得珍惜。如若不然,以少卿一半的连国血统,我是要留下他的,断然不会让锦儿随他到凌国。”
玉娘想了想,说道:“娘娘,仙娘回到凌国之后,一直跟随在公主身边,她的来信说,公主在凌国过得很好,大祭司对公主视若珍宝,小公子聪慧,小小姐机敏,娘娘您就放心吧。”
冯太后眼睛里看着
花,心思却飞得很远:“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能为孩子们做的我都做了,能教的我也都教了。无论是否放心,我始终是要走在他们前头的。惟愿苍天保佑我的孩子们吧。”
一旁的青翠到底年轻,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在主子面前哭泣,可是大忌讳,青翠连忙抬起衣袖,匆匆地擦拭着濡湿的脸庞。
玉娘也是红了眼眶:“娘娘,您的一片苦心,安东王和陶城公主定然能够感受到。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可别再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了。”
冯太后凝视着玉娘,只见她头发斑白,颧骨处长出了星星点点的褐斑,只有背脊,一如年轻时那般挺拔。初见时,玉娘醇和而又倔强的眼神,经历了岁月的风霜,早已经变得洗练豁达。
“玉娘,我记得你来到我身边伺候我的时候,只有十一岁,当时你是母亲身边的三等丫头。
母亲对我说,玉娘性子沉稳,为人忠诚,虽然少些机变,但能吃苦,是个靠得住的丫头。
六十年了,你为我辛劳一生,几乎是用生命印证着当年母亲下的断语。我看,你不如出宫去吧,祯儿府上正缺一个有资历的老供奉,替他看管王府事务。若是你嫌王府太过喧闹,不够清静,哀家记得你还有两个侄儿,一个在京城为官,一个外放州县,都是实在的孩子,你想跟着哪一个?你也老了,很该享享清福了。”
玉娘含泪带笑:“娘娘,玉娘哪里都不去,就要跟在您身边。当年苑娘、仙娘、姝娘,加上奴婢四个,被老太太送到您的身边,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就只剩下奴婢一个人。
您在毓秀宫,玉娘也在毓秀宫;您驾鹤仙去之后,玉娘就在皇陵旁边盖一间草庐子,日日守着您。”
冯太后心头酸楚,六十年的感情,早已经如同亲人一般。
“玉娘啊,你这是何苦。”
“娘娘,玉娘不苦,玉娘高兴,今生能得娘娘看重,是福分
。”
冯太后与玉娘融融细语间,赵皇后带着满后宫的嫔妃,声势赫赫地走进花房。冯太后自打生病之后,拒绝了后宫妃嫔的请安。好不容易太后露面了,自然要紧赶着表达孝心。
赵皇后盈盈而拜:“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嫔妃齐声:“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衣香鬓影,偌大的花房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冯太后心中不悦,难得的宁静时光,就这样被生生打断了。却还是微笑着:“免礼。”
玉娘屈膝,朝赵皇后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赵皇后连忙上前,虚扶玉娘手臂:“玉姑姑不必多礼。你伺候太后娘娘可谓是劳苦功高,我和陛下都十分感激。”
说着,赵皇后褪下手腕上水头极好的一个翡翠镯子,放到玉娘手上。
玉娘接过,后退一步,声音平稳,态度恭谨地道:“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照顾太后娘娘乃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赵皇后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