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归处。

四年前。

“慕慕，该起床了……”

莫思慕无奈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臂压住耳朵试图把尖锐的女高音盖过去，可那声音却仿佛预料到了她的行为，越来越大声。

最终还是妥协，思慕一头从床上扎起来，揉着晚上因为做噩梦而隐隐有些疼痛的后脑，扯过了床头的镜子，然后迷迷蒙蒙地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扭曲的脸：头发乱糟糟地扑了一脸，脸色发白，唇色很浅，活像大病初愈。

何况这镜子还是从斜下四十五度照的。

简直惨不忍睹。

房间的窗帘半遮着，剩下一半只有飘纱挡在窗前，显然阿姨已经进来开过一次窗。透过半透明的飘纱，阳光洒满了半个房间。

思慕把满头长发扎了一个丸子头，换好裙子，拉开卧室门，隐约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天气预报。

九月一日，天气晴，空气质量优，就连PM2.5在这个北方城市都降到了纯净的绿色。

一大早在门外喊她起床的张阿姨正巧拎着饭勺从楼下冲上来，思慕没来的及把门关上，果然阿姨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哎呦我的二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知不知道你几点上学，知不知道我喊了你几次……

张阿姨的声音和楼下厨房粥米在锅里欢快翻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思慕的肚子很没出息“咕”地叫了一声。

她着急开口，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阿姨，我五分钟就好！马上就好！”

从卫生间出来，鲜贝粥、小笼包，水晶虾饺已经摆了一桌。天气预报堪堪结束，又来到了老年人清晨的电视购物广告环节。哦，今天是羊毛自发热保暖裤。

思慕要了一勺粥送到嘴边，顺便眯着眼睛目测了一下室外的气温，猜测这条保暖裤的广告可能还在预售的阶段。

然而两个月前才过了五十六岁生日的张阿姨显然和年轻人有不同的见解：“慕慕，吃完饭赶紧换条裤子，一大早就要去学校，这么低的温度小心冻感冒。”

思慕咽下去嘴里那口粥：“阿姨，夏天还没结束呢！”

“三伏天早就过了，早都立秋了，怎么没结束。听阿姨的话，不然年纪大了有你受的，现在电视上多少人年纪轻轻就老寒腿……”

“阿姨……今天是我的开学日……我不想穿裤子……”

然而阿姨没理会她的呼唤，已然放下手里的筷子，迈着碎步去给思慕找裤子：“开学日就不会感冒了吗……哦对了，说起这个，你的录取通知书，身份证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检查一遍？”

“不用不用，”思慕见反抗无用，只好风卷残云般解决了眼前的早餐，跟在阿姨身后上楼，“阿姨，我自己挑穿什么就行，其实不穿裤子，套个外套也是可以的吧……今天真的不冷啊，不信您在窗户边上站会儿感受下……”

讨价还价后，阿姨仍坚持她要多穿一件针织开衫。

时间已经不早，思慕终于下了地下车库。

她匆匆和阿姨说了再见，一溜烟钻进车里。

八点五十，不算早，但也不会迟到的……吧。

“证件别丢了，中午记得好好吃饭，莫总规定你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家，如果晚上和同学出去玩提前说一声——”

“还有啊，你们学校里的那些男生——”

车子已经开出去十几米，思慕从后车窗伸出半个脑袋表示听到了。

张阿姨还剩半句话没说出口，但一想，谈男女朋友这事吧，思慕倒一向没让人操过心。

车上。

刚和阿姨“大战”了一早上的思慕终于得空休息，她把胳膊肘撑在窗边上，暗暗松了口气。

车子从漆黑的地库出来，宛如进入了一个被早晨阳光笼罩的仙境，刹那间洒下的光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司机看到思慕这个样子笑呵呵道：“早上阿姨又唠叨了吧，你阿姨就是爱唠叨，别往心里去。”

思慕很真诚地道：“怎么会呢，家里还好有阿姨在，我一个人可能都活不过一个星期。”

司机方向盘往右转，车子平稳地驶入了道路：“莫总和大小姐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思慕看着窗外心不在焉道：“谁知道他们俩。”

她这无所谓的语气和前一周听说父亲姐姐要回家是雀跃的样子截然相反，司机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话题，闭口不说话，专心开车。

父亲和姐姐并没有兑现承诺——在思慕开学日这天送她去上学。这两位大忙人最新的消息回复是在前天，说宁海市的项目有延期，可能会晚回来几天，为了补偿，姐姐特意询问她想要什么升学礼物。

当下她怎么回复的来着？哦，对了，她一时气急，非常硬气地回复了一句“我不需要！你们干脆一直在宁海别回来了！”……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太冲动了。明天是陆由希亚洲巡回演唱会地第一站宁海站，让姐姐过去要个签名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