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若是一般人，只怕要羞愧得红了脸，低了头。

然而，林婆子并不是一般人。

她对众人的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大声的抱怨视而不听，扑在半人高的柜台前，指着架子上的布：“小祖宗，你快挑呀，人太多，等会儿就被挤出去了。”

明秀表情十分尴尬。

作为一个文明的现代人，对于插队这种不文明的行为，她是不认同的。

所以，她一边高举着冰糖葫芦，避免弄脏别人的衣裳，一边拉了拉林婆子：“奶，咱们先排队吧？”

不知是因为现场太过吵闹，还是怎么回事，林婆子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仍旧指着架子上的布，让明秀快挑。

无奈，明秀只好扫了架子上的布一眼，很快，就指了一块颜色鲜亮的蓝布：“就这个。”

林婆子皱眉道：“怎么又是蓝布？你看那块花布，多好看啊？”

明秀看着那块艳丽的花布，心中苦笑。

自己皮肤黑，若穿上那个，只怕显得更黑。

她挑的那块蓝布，颜色纯正鲜艳，跟李家闺女以前穿的那些发黑、发灰的蓝布不一样。

见她挑中那块，柜台里的伙计有些诧异：“姑娘好眼色，这种布，是染坊最近才

出的新布，颜色正，又大气又好看。当然，新布的价格嘛，要比旁的布贵一点点。”

林婆子大手一挥：“废话少说，我孙女喜欢的布，再贵我也买。”

伙计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林婆子又问明秀：“再挑一块吧？”

明秀又指了块正红色的布，说道：“买一点儿红布，在新衣服的领口和袖子上镶道边。”

听到这句，林婆子满意的笑了。

小祖宗终于肯穿红了。

虽说，只让镶一道边，那也比一点红都不沾好。

她叫过柜台里的伙计，说了尺寸，问好价格，又看着伙计量布，裁布。

片刻，买好了布，明秀赶紧拉着林婆子往后退。

没看见，旁边这些等急了的人，正面色不善的瞪着她们祖孙俩吗？

特别是那个被林婆子抢了先的，包着褐色头巾的老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明秀推着林婆子，让她挤先出去，正想跟上，脚下突然拌到个东西，她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她身子灵巧，拉住身边一人，稳住了重心，才没有摔倒在地。

可是，她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半支冰糖葫芦，却随着她的踉跄飞了出去，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吧唧一声，

撞在了一条白色裙角上，将那条雪白的丝裙，染上一道长长的糖渍。

站在楼道边，正躬身给三小姐引路的宋康宋掌柜，看着三小姐裙角那块糖渍，将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又瘦又黑的乡下野丫头。

这是他看到明秀后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第二个念头是，这乡下来的野丫头，好不容易买了串冰糖葫芦，舍不得吃完，一直抓在手里，结果好死不死的，却摔到三小姐雪白的丝裙上。

按理来说，作为这个商行的大掌柜，他应当以和为贵，说几句漂亮话，和一下稀泥，将此事混过去才好。

但是，一想到三小姐的性情，还有身份，他便有些迟疑。

正在这时，从他身后钻出一个十四五岁的，梳着双丫髻的粉衣丫头，指着明秀的鼻子大喝道：“臭丫头，竟敢弄脏我家小姐的裙子，瞎了你的狗眼吗？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的裙子有多贵？你看看，这裙子上的花纹，是县里最好的绣娘，用天蚕丝绣上去的，你知道这裙子有多贵吗？”

这声大喝，成功的让喧闹得跟菜市场一般的铺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明秀。

有幸灾乐祸的，有暗自同情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明秀身后的那堆老少女人们安静片刻，又扭过头，争相往柜台前挤去。

看热闹也没抢便宜布重要啊。

明秀见粉衣丫头连续强调了她家小姐的裙子有多贵，便摇了摇头，一板一眼的答道：“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道：“我不叫臭丫头，我叫李明秀。”

粉衣丫头没想到这黑炭丫头,明明做错事了，却还敢回嘴，气得张口结舌，呆在当场。

明秀看都没看她，抬头看向站在楼梯上的那个白裙姑娘。

第一眼看的，就是粉衣丫头反复强调，用天蚕丝绣的，很贵的裙子。

那是一条用上等丝绸做成的百折裙，白色的丝绸，柔顺，光滑，飘逸，从窗户口投射进的日光照在裙角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精致典雅。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条白裙，而是白裙上绣的那几枝，发出莹莹宝光的兰草。

那兰草，绣得跟真的一样，最难得的是，它发出的莹莹宝光，居然会随着裙子的起伏、光线的明暗而变化，就好像，一阵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