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晚,王府的下人支起了锅子,煨着滋补养身的鹿筋。
砂锅里的鹿筋香味醇厚,偶尔溅出几滴汤汁到银丝炭上,炭便发出一阵呲啦呲啦的声音。
“义父,我如今是朝堂一品官阶,堂堂郑亲王的义女,皇上亲封的长生郡主,对我不利,于他没有任何好处。”
楚长歌从不爱算计,她能把自己和宁怀瑾之间的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真正相处起来,她却又真正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过几分?
“话虽如此,可你这孩子……”
钟离彻无比感慨地看着她拿了随身的小刀把鹿筋切段,分到他的盘子里。
动作利落的程度,完全看不出半分后宅妇人的模样。
倒像是个驰骋疆场多年的老将了……
“楚将军他……待你不好么?”
钟离彻看着楚长歌翻转过来的掌心上,那一道几乎横贯整只手掌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依稀还可见,当初刀伤深可见骨的惨状。
都说,身上伤痕遍布的孩子,便是父母不疼、舅舅不爱的表现。
素闻楚将军最疼的便是楚长歌这个女儿,如今看来,倒也有所不实,不是么?
他钟离彻虽为了大秦朝政,亲手将三个女儿送去异国他乡为妃,以固朝纲。
但昔年几个女儿承欢膝下时,钟离彻怕是连女儿被蚊子咬了一口都要心疼一会儿。
而楚长歌掌心除了那次太后寿辰的刀伤,新伤旧伤交织遍布,根本不似一个女子的手。
“楚老……咳,父亲他待我很好啊。”
楚长歌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差点把楚老头三个字宣之于口,好险!
她和楚权私下这么叫也就算了,别钟离彻听到,怕是会觉得她不守规矩礼仪吧。
可这抹心虚落入钟离彻眼中,却偏偏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想。
“你……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大可以来王府找……爹爹,爹爹
会为你做主的。”
楚长歌:?
虽然不懂郑亲王钟离彻为何突然有种要涕泪涟涟、司马青衫湿,但是……她心里还被他眼底的水雾激得有几分动容是怎么回事?
楚长歌把这一切都归结为,今日的天气太冷,而面前的砂锅鹿筋又太过于温暖炙热了。
除此之外,她不做其他猜想。
“王爷,宁太师来接夫……接郡主回太师府了。”
胡管家踏进屋来,生怕身上的霜雪寒气激到了火炉旁吃着鹿筋的义父女二人,等身上的寒气微微散了,才上前禀报道。
提到楚长歌时,“夫人”二字刚说了一半,察觉到钟离彻有几分不妙的神色,他几乎是立即改口,快得令楚长歌都有些发愣。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钟离彻正了正衣冠,楚长歌看着他站到了铜镜前的模样,微微忍不住勾了勾唇。
看来,这岳丈与女婿见面,还是一出不可不看的连台好戏呢。
“臣宁怀瑾参见王爷。”
宁怀瑾明显才从宫宴上回来,身上的朝服未换,只在外披了件紫貂的披风,那暗紫色的丝线在烛火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雍容华贵,却又不显得艳俗,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平身。”钟离彻淡淡道,他平日里素来不是什么喜欢端架子的人,但是在宁怀瑾面前,气势倒是端得十足。
“臣前来接夫人回府,叨扰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楚长歌看得啧啧称奇,论在朝堂上的人脉势力,钟离彻和宁怀瑾不说是势不两立也不算是和睦。
可宁怀瑾那恭谨淡然的语气,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还觉得这“翁婿”二人关系不错呢。
楚长歌起身,一只手臂却被钟离彻扯住,“本王好像并未说让长生郡主随你回府。”
楚长歌:?
瞧瞧,瞧瞧,戏精上身了吧。
长生郡主?本王?
在私
下里,钟离彻待她可是以爹爹自称的,又什么时候称过她一声长生郡主这种生疏且不怎么和缓的称呼呢?
“今日是元旦佳节,王爷看重内子,微臣与有荣焉,但微臣的太师府,离她一日,不行。”
“你那太师府里,从前各路朝臣送去的女人诸多,长生未踏足贵府,太师府倒是也同样岿然不动,既如此,何来不行?”
钟离彻分毫不让,斩钉截铁,步步相逼。
歌儿,既然你执意要留在宁怀瑾身边,爹爹亦不好强行阻拦。
不过凭爹爹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想难为他几番,警醒他善待于你,还是可以的。
钟离彻心中所思所想,楚长歌站在一旁,已然能从他坚定的眼神于铿锵的语气里感受出几分。
一时间,竟只觉得心头酸得厉害。
这颇有一种,传说中“我爹是李刚”的感觉。
“王爷误会微臣了,怀瑾心系长歌多年,是因缘际会才得以娶回府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