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钟离璟缓缓起身，惠懿未注意到，他绯薄的唇角，遽然流露出一丝轻浅诡谲的笑。

惠懿是气急败坏，被怒火冲昏了脑袋，才会觉得他和宁怀瑾是站在一起的。

可朝堂上的事，没有朋友和敌人，只有利益。

这次他借了宁怀瑾的手打压惠懿太后的气焰，可并不代表宁怀瑾这个盟友他便要维护到底。

如今，借力打力，说穿了是惠懿太后提出要治宁怀瑾一个犯上不敬之罪的。

替楚长歌出头，是宁怀瑾自愿找到他这里的，那么这个罪名，自然要他兜着。

“既如此，朕，便依太后之言，太后秉公处置，乃前朝后宫之幸，高榷，传朕旨意，即刻废黜淳儿公主之位，晓谕六宫。”

说完，他一撩龙袍，转身踏出了正殿。

钦元宫，暖阁。

钟离彻是皇上颇为倚重的皇叔，钦元宫的帝王心腹皆知晓此事，很快便将皇上的旨意传到了钟离彻这里。

得知皇上下旨要废黜钟离淳的公主之位，钟离彻大惊失色，在屋内不住地踱着步。

是以钟离璟踏进殿门时，他行了个礼便立刻上前一步，抓住钟离璟的手腕，“璟儿，你当真要废

黜淳儿的公主之位？”

在钟离璟未登基时，钟离彻时常以璟儿称呼于他，叔侄二人私交甚笃。

可在钟离璟荣登大宝后，钟离彻十分注重规矩，谨守本分。

哪怕钟离璟多次直言下诏不必钟离彻对他行君臣之礼，并且可以在皇宫大内自由行走，钟离彻却依旧谨小慎微。

今日，大概是情急了，才会脱口而出钟离璟的名讳。

“是，朕已经让高榷拟旨，着人去办了。”钟离璟淡淡道。

“可……太后娘家窦氏一族，焉能善罢甘休？”

自大秦建国至今，还从未有废黜公主之尊的先例。

哪怕是此前大秦五龙夺嫡的惨案，亦未将祸患殃及到女子身上。

“他们自找的，怨不得朕出手狠辣。”

钟离璟落座后，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是令人胆寒的冷冽。

钟离彻一愣，自皇帝登基，五年历练，钟离璟已愈发得深不可测。

他甚少能从这位年轻帝王身上，察觉到他如此明显的心思。

或许他坚持要废黜五公主的公主之位与打压惠懿太后一党有关，但焉知，不是在为楚长歌出气？

只怕是……后者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否则，他没必

要纵了宁怀瑾去大闹惠安宫，这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式，可不值得。

“皇上……恕臣直言，长歌那丫头虽好，但到底是宁太师的夫人，皇上切勿太过于偏重。”

钟离彻自知所言怕是会触及帝王逆鳞，言毕，立刻撩起袍子跪下。

钟离璟从御座上起身，上前两步将他扶起，“皇叔多虑了，朕自有打算，况且……”

钟离璟重瞳轻眯，姿态慵懒，周遭是与生俱来般的霸气，“臣妻又如何？天下臣民皆是朕的子民，天下女人亦如是。”

钟离彻眸子里泛起点点澜漪，心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若是他再年轻上二十年，看到如楚长歌这般的丫头，怕是他也会动心。

毕竟，刨除楚长歌与那人如出一辙的容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太过于别致。

让人对她不动心，比让人对她动心，更要难上几分。

“皇上，楚长歌的父亲楚权是北齐后裔，请皇上务必慎重考虑，以国事为重。”

“这是自然，皇叔不必多说了。”

他这般讲，大掌一挥，钟离彻便不好再说些什么。

太师府，璃襄苑。

楚长歌迷迷糊糊地醒来，

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嘴唇干裂，脸色还带着大病未愈的苍白之色。

门口的红笺端着一个铜盆，看到纱幔内她坐起时的模样，突然嗷地一声尖叫，铜盆落地，水溅在了她簇新的绣花鞋上。

她却完全顾及不上，转身就跳了出去。

“绿澜绿澜，小姐活了！”

小姐活了……楚长歌微微囧了下，怎么有一种灭绝的恐龙化石复活了的感觉？

还有，什么叫她活了？她死过吗？

一众人乌泱泱地冲进来，以边老和华老为首，身后是红笺绿澜和玉盏玉翅。

华老一撩衣袍，在楚长歌的榻边坐下，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须臾，他微微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暂无大碍了，丫头，你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楚长歌接过绿澜递来的碗盏，喝了一口冰糖雪梨润了润喉，微微抬眸，红笺立刻会意，招呼着几个小丫头先退下，以便给楚长歌腾出与边老华老说话的空间。

“华老，您上次说的，我活不过二十岁，是怎么回事？”

楚长歌恭恭敬敬地请了他坐下，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