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个女人在听到那样的软话之后会无动于衷呢?
然而,裴仪毕竟裴仪。
这个女人根本就没因为他一个男人的一两滴眼泪而改变看法,也从来没有相信他那晚声泪俱下所作出的承诺——自始至终都不相信。
霍渊心情格外复杂地垂眸看着跪在前方的裴仪,目光久久地落在对方的背脊上。
她虽是低垂着脑袋,腰背却听得笔直,浑身都是不屈与倔强之劲儿,完全不畏惧皇权之威。
就这样的人,大周又怎么能容忍呢?
霍渊黯然神伤,缓缓收回了久久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不管怎样,他都会留裴仪一条生路。
他会将裴仪留在身边。
不管裴仪对他如何,对大周如何。
也不管他会对裴家如何,对裴仪如何。
总之,裴仪是他真心爱护的人,也是他这辈子唯一动心过的人,他一定会将她全好无损地留在身边。
霍渊垂眸看着地面,心里默默这般想着。
然而,相比于旁人内心的惊涛骇浪,裴仪本人堪称是淡定。
她此前或许还有一些紧张,可等到自己身份真正曝光的那一刻,她反而淡定得不行。
兴许……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啊,呸呸呸,她怎么能说自己呢?
这明明该叫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
裴仪心里这般默默评价着自己,不禁被自己给逗笑了。
而此刻,高台之上的说老皇帝却完全没有裴仪这份闲适之心。
他一个皇帝竟然被臣子公然鄙视,这无异于当众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可是天子啊!
裴家这群臣子怎么敢如此对待他?!
老皇帝气得肺都要炸了,铁青着脸寒声宣布道:“将裴仪打入天牢!裴述、裴玄纵、裴玄挺三人就地革职查办!”
满场震惊。
一众官员无不哗然变色。
裴仪作为一个罪犯欺君的女人被打入天牢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关键在于对裴家父子的处置着实是叫人……心情复杂。
就地革职,这当然是极其严重的处罚。
可是……这总觉得透着股说不出的软弱。
毕竟,革职并不代表永远离开了权力中心。
相反,革职之后随时都可能会官复原职——而且这种例子不论是在本朝,亦或是在前朝,甚至可以说在各朝各代都不胜枚举。
一个皇帝要是想展示君威,真正最好的处罚是——将裴家四口直接当众拖出去斩首,并判处裴家满门抄斩!
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裴家如今权势太大了。
准确地说,是裴家握有很重的兵权。
与别国甚至是和很多历史上的朝廷不一样,裴家不仅仅是一个手握重兵的权臣之家,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废立皇帝的准皇权之家。
因为,裴家虽然名义上仍旧臣服于大周,但裴家的兵权实际上是不受皇权辖制的。
裴丞相手下所握有的兵马,包括裴大公子与裴二公子所率领的兵马,其头衔都是“裴家军”。
这群士兵完全是由裴家招募,也是完全由裴家培养,军饷等各种物资也是完全由裴家操办。
这也造成了极为严重可怕的后果——这群士兵完全只听令于裴家人,皇室中人没有谁能号令裴家军,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能。
可以说,裴家军完全就是与大周皇室正规军分庭抗礼的存在。
就这种情况下,哪个皇帝吃饱了撑着了敢直接对裴家正面开刀?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皇帝陛下现在敢对裴家下杀头令,城中与城外驻扎着的三万裴家军立马会发生哗变,京都必定是流血漂橹,千里伏尸。
不仅如此,裴家的势力——准确地说,是裴家在军营里的势力——已经早早扩展到了京都以外的地方。
比如雍州这等大周龙兴之地——这等扼守大周北方的咽喉军事重镇——早就已经漏得跟个筛子一样,鬼知道其中有多少将士其实是裴家人。
一旦京都裴家发生血案,这群远在各地的将士必定会打着为裴家满门忠烈复仇的旗号就地哗变!
这等局势必定会引得大周风云变色,甚至是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而这一切绝非是危言耸听。
大周如今本就是各地起义风起云涌,之所以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大一统,很大程度上都是依仗裴相国的军事强人手腕。
换句话说,裴述已经完全是大周的一种象征符号。
大周需要裴述。
一旦裴述倒下了,四处潜伏着分裂势力全都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接着便如燎原之势,控也控制不住了。
所以,即便不少朝臣对于裴家的嚣张之态恨得咬牙切齿,但很多人也都默默忍耐——因为众人都很清楚,就目前来说,或者就目前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