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下午，赵府各院门口就都摆上了肚大口浅的粗瓷缸，乍一看还以为是腌咸菜所用，走近了瞧才能发现每只缸里都倒了满满的灯油，用一根粗大的灯芯拴着石雕的狮子、佛祖等等沉在缸底，只等晚上吃年夜饭之前点上这一缸一缸的大海灯。

这也有个名目，据说这灯能燃多久，这一年的福报就有多少，因此稍微讲究些的人家每年不光会去山上的寺庙里捐大海灯做功业，还会在自己家里点大海灯。

这一年的年夜饭是赵府中人人都早就期待起来的。穆云笙的手艺全城有口皆碑，人人称颂，上至九十九岁的老妪，下到九岁的孩童，无人不喜欢她做的鱼菜。赵府的下人们没什么机会去品尝，可是光听这样的传闻就听得直流口水了。

等到晚上各院都点了大海灯，廊下的一百零一盏红灯笼也都亮亮堂堂点起来，赵棉、赵锦、赵春、赵缎四人才跟在赵老爷和赵夫人的身后，依次落座。安红因为是赵老爷的妾，且多年都没有脱了贱籍的下人身份，年年都是在末座陪坐。

赵棉倒是难得穿了一身大红袖口与脖子处都露

着里面的银鼠毛，加之面色红润，一双杏瞳水汪汪惹人怜爱，倒愈发有赵夫人年轻时候倾倒全镇才子的模样。赵春落座后倒是有意无意总将话题往祁宣身上引，次次却都被赵锦出言顶了回去。最后赵夫人看不过，两边不轻不重的各说了一句，这才叫桌上的暗流汹涌稍微收敛了些。

今日厨房依然留有传菜的丫鬟，她们每年都最辛苦，要等众人吃过之后才能吃些残羹冷饭。不过因此，这一天当值的丫鬟都有等同主子的银裸子拿，也算是赵府体恤下人的表现。

过不了一时半刻，闲话说完，赵夫人立刻拍掌叫传菜丫鬟布菜。当值的丫鬟都是机灵的，立刻先按照顺序，给各桌上齐了八个冷盘菜。

虽然是冬天，但是宴席的规矩不能少，冷菜还是不能免的。穆云笙在制作这些冷菜的时候凉拌的菜里都淋了滚烫的香油，食物香气倒叫众人被吸引，纷纷提起筷子。

赵夫人知道今年是穆云笙掌勺，本没想到还能看见有自己爱吃的口水鸡与凉拌莴笋，心中自然一阵感动，对穆云笙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冷菜上完就依次传了热

菜，因为天冷，穆云笙别出心裁地在各个热菜盘子下都加了暖手的炭火小炉，维持菜品的温度，这举动别出心裁，赵府众人哪里见过这样上菜的手段，赵夫人心中又被穆云笙这点子惊艳到一回。

传菜丫鬟一一将热菜上满桌，逐一介绍。

“这第一道菜名唤香菇鳕鱼，是穆掌柜的拿手菜。鳕鱼是叫人破开冰面专门取的，一直放在冰雪中藏着，肉质最鲜嫩，香菇中也有鳕鱼的味道。穆掌柜吩咐说可以放心享用，这鱼身上的鱼刺都是下了锅的，已经逐一剥除，有也只不过和鱼肉一样酥嫩，可以直接下咽。”

大家都是等着穆云笙的鱼菜，原本以为应该作为压轴出场，谁知这么快第一个就是，反倒显得穆云笙十分不拘小节，不在乎这压轴不压轴的名头，也叫众人更期待起后面的菜来。

“这第二道菜名唤鹌鹑蛋红烧肉，用的是带皮猪肉，因为赵公子当初似乎很喜欢，今天穆掌柜特意加了带皮鹌鹑蛋再做了一次。鹌鹑蛋比鸡蛋更可令女子皮肤白嫩，永葆青春，猪皮也由此功效。因此请赵夫人与姨娘、两位小姐好生品尝

。”

这一番话十分得体，又点了赵锦的名，又孝敬了赵夫人。赵夫人夹了一筷子在碗中尝过，眉开眼笑，忍不住又夹了一筷给赵棉道：“你这个穆姐姐果然好手艺，也是好心思，难为她这样用心操持了。”

“第三道菜名唤节节高升，用的是芝麻点缀的粗面蒸糕。蒸糕里还蓄了莲子、红豆、绵豆、红枣、枸杞与桂花糖水，是上了蒸锅蒸了一下午方才拿出来的，虽是粗面，但用来蒸糕比白面更有嚼劲，更入各种佐料的味道。”

其实这道菜原本应该用到玉米蒸糕，可惜玉米属于舶来作物，在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的。穆云笙无法，只得用混有麸皮的红麦面来做尝试，所幸效果不错，因为蒸锅够大，桂花糖水蒸腾起来的水汽全方位浸透了蒸糕，倒使蒸糕虽甜却不糯软，十分有韧性。

赵夫人与赵老爷哪知道这些，只是听菜名觉得吉利，早笑开了花。赵老爷点头道：“穆姑娘真是有心了。”

“第四道菜名唤珍珠藕圆，是糯米所做，馅料除了肉之外还用了切碎的藕蓉。这道菜还没有在留仙楼上过菜单，因此先请老爷

夫人品尝。这藕圆已经蒸地酥烂，香气扑鼻，入口即化，是助人开胃的菜。这菜也有团圆之意，是今夜的贺年菜。”

原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小团子却有这么多名目，赵锦早听得耐不住，等那传菜丫鬟话音落下，连忙伸筷去夹起一块，送到赵老爷碗里：“前阵子穆姐姐日日在我房中变着法儿给我做菜，我竟不知穆姐姐还有这么多没使出来的手艺。”

穆老爷最爱吃糯米，虽然年纪渐大不好消化，但依然喜欢在年夜饭时吃几个糯米圆子。这一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