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录知道自己身世浮沉雨打萍，是戚晚安给他一方庇护，所以不论任何领域，只要有机会接触，他就会像被浇灌的幼苗一样疯狂汲取知识，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下棋也是一样，更何况，这是戚晚安手把手教的。

初始时钰录是输，到后来，也有了一搏之力。因为戚晚安不喜欢他棋风，那钰录干脆就不认真下棋了。反正认真，也赢不了戚晚安。

既然公主不喜欢，那他就不赢，宁愿做出天真又愚钝的模样，央求戚晚安让他几子。

那时，戚晚安就会拍拍他的头：“不行，一定要下到最后。”

戚晚安最欣赏棋风稳健又正派的类型，那种可以双双对对，棋逢对手的感觉。李照元看起来就是那种类型，至少看起来是。

李照元看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但是是个什么样的人，钰录大抵也是有些数的。如若真的纯良，怎么做得了昭阳公主的幕僚？

他见过李照元前脚刚在戚晚安身侧温和地笑语两句，转头关上门就走向府邸门口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把酒壶放下。”他双眸善睐，收起面若春风的雍容温柔，独留肃清冷漠。

钰录也知道戚晚安为什么不喜欢他的棋风，那种刁钻古怪，阴狠毒辣，类似于旁门左道的方法。戚晚安怕他陷进去了，影响了心性。

钰录眸光渐深，一张白玉般的脸上几番阴晴不定。

李照元洞察人心是何等容易，便笑着转过了话题：“不若来与将军手谈几局，学些道理。”

言罢，他便起身让座，示意钰录上前去。

李照元都让座了，钰录便只能上前坐下，与崔明宣面面相觑。

崔明宣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一声：“咳，开始吧。”

等到戚晚安来，是夜最深，万物沉睡时，就她屋里的灯仍旧亮着。

崔明宣与钰录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面容肃穆，认真地来回博弈，仿佛真的在沙场上排兵布局。

李照元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脸，倦怠地抬眸看着二人的棋局。眸光流转，似乎了然于心，却不宣之于口。

他那样子，戚晚安倒是透过他看到了几分自己的模样。

李照元看到戚晚安来，微微笑了，“殿下可是去了不少时候。”

“你们倒是背着我先喝起来了，该罚。”戚晚安勾起唇角，坐到李照元身侧，夺过了李照元手里的青铜酒樽。

“是。”李照元哑然失笑，“辞之该罚。”

李照元作势要去斟酒，却被戚晚安拦了下来。她拿起酒斛，垂首微微敛眸，自己替李照元斟酒一杯，暗红色的酒液从白玉壶嘴淳淳注入酒樽。

李照元眸色暗沉，凝视着戚晚安肤如凝脂的皓腕，仿佛凝了霜雪，戴着红玉镯。他缓缓地抬眸，目光落在戚晚安如瀑的乌发上，再到朱唇上，最后停留在珀色的凤眸。

他好像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他也曾梦见过那样的场景，是真实的吗？那真的是前世吗？

他其实不知道，他只是以为，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害怕戚晚安仍然会像那样倒在他怀里，溘然长逝。

他没有那样的勇气，也不能承担失去戚晚安的代价，所以他选择相信。

在那个梦境里，他们作为叛军一路高歌猛进，而戚晚安理所当然地领军镇压斩杀叛军，这是她向来负责的事情。

镇国长公主，封号昭阳，那是玉京的太阳。

彼时戚晚安还不知道叛军的两个首脑，一个是李照元，一个是崔明宣。

胜负乃兵家常事。

两军交锋对垒，有输有赢。但反叛军势如破竹，有崔明宣和李照元二人强强联手，又对敌方了如指掌，自然是胜利居多。

但是这让毫不知情的戚晚安异常焦灼，她一路走来艰难，却也没有被压制到这种程度。如今军队已经显露萎靡之势，冲锋部队甚至节节败退，已经将近阵亡，探查敌情的小队更是全军覆没。

困兽犹斗。

戚晚安带兵是出了名的发疯一样不要命，硬生生撕扯了一道出路来。

听着一道又一道的消息传入耳中，崔明宣狠狠皱了皱眉，将竹简摔在地上，“她是真的不打算活着回去了？这样闯进来！”

看到主帅的神情不对，底下将领们多少也会察言观色，看向了摇着扇子面不改色的李照元，“公子，这……”

李照元叹息一声，道：“将昭阳殿下请过来吧。切记，只许擒人，不许杀伤。违令者，格杀勿论。”

将领是李家族人，正欲要去下达命令，却听闻李照元在背后幽幽的气音：“若是起了变故，只管保殿下的命，其余的，一律杀掉。”

他打了个寒噤，转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李照元，连声应是，走了出去。

从小到大，他不怕族老长辈，怕只怕这位面面俱到都优秀到不可思议的族弟。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日里恭谦有礼的人实际上却是最为冷情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