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而栗,“辞、之。”
李照元的脚步一顿,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摘下斗篷的兜帽,微笑:“殿下。”
戚晚安站停在李照元跟前,目光扫视过他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几个人身上,笑了一下:“李照元,字辞之,丞相嫡孙,世家公子品貌第一。文武双全,性情温良恭俭让,德行谦逊,礼数周全,也是李家现任家主,最年轻的家主。”
随着澧皇大刀阔斧地拔除世家势力,丞相将家主之位秘密传给了自己的嫡孙李照元,他心目中最出色的年轻一代。
李家的重任落在了年轻的李照元身上,这就更加意味着戚晚安和他走向了分裂的道路,分道扬镳。
“果然,还是瞒不过殿下。”李照元笑叹一声,仿佛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被戚晚安揭穿了那样。
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从未有过身份距离,也从未有过血海深仇。
戚晚安压低了眉眼,生了戾气,“什么意思?你要走?”
“殿下,我只能走。留下来,我还活得了吗?李家还能活吗?”李照元温声细语地解释。
他从未对戚晚安疾言厉色,甚至从未责怪过她,少有对她有过语气重些的时候。
戚晚安和崔明宣有回闹得太过,澧皇罕见发了火,崔明宣挨了象征性的几板子,戚晚安则是要关禁闭。
李照元一只手抱着琴,一只手牵着戚晚安到澧皇面前,拔剑斩断琴弦,跪地请罪。
“殿下如若再犯,辞之来受罚,犹如此弦。”李照元温声说道,语气却决绝。
只是戚晚安不想关禁闭,他就能做到这份上,一句责怪都没有,只有默默地承担下所有。
戚晚安闭了闭眼,提着鞭子往旁边一甩,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骇人的脆响。第二鞭抽在李照元肩膀上,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李照元垂眸,迎面挨了一鞭,丝毫没有躲避,只闷哼一声。
“我今天从未见过你。”戚晚安收回鞭子,望着脸色苍白的李照元恨恨地说道。
“殿下,辞之此次辞去,生死难料,不知归时。”李照元苍白着一张脸,语气却还是一贯的温柔,上前轻轻拉起戚晚安的手,把一支凤钗放进她手里,“这是辞之最后能给殿下的。”
戚晚安收紧了手,却抿紧嘴唇不语,别过头去。
李照元却只是退后一步,再一次礼数周全地给戚晚安行礼,深深地拜了下去,“殿下永安。”
他转身带着那几个人离去,去了西洲,去了崔明宣所在的地方。
李照元深吸一口气,轻颤着,慢慢掰开戚晚安曲着的手指,取出那支凤钗。他常用来哄戚晚安开心的把戏,精雕细琢的凤钗里隐匿了一点白腻。
他抽出那张纸条,暴露了其中纸条上他再三斟酌后,才小心翼翼添上的一行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书写的字都被血和泪浸泡,晕染开了些,最后又有新添上的一行字。那娟秀字迹他认得,他的殿下是临摹的簪花小楷字帖。这两列写的字是——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李照元看着,呼吸一窒,眼里涌出一滴泪,喃喃念着:“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搂紧了戚晚安,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抚着她的发丝,颤抖着泪眼朦胧,“殿下,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教你为我一句至此……殿下……”
他只是失声恸哭,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火里,泪里,血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祭奠谁的逝去。身死,亦是心死。
李照元抱起戚晚安,心死如灰地抱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路走来,有过离散,但好在还没有分开。
崔明宣的下属要拦,又被崔明宣拦下了,“让他带永安走吧。”
崔明宣垂下眼眸,艰难地说道:“永安她……应该也不愿意被困住,她想回家的,我只能带她从这孤城里走出去。”
李照元走向那片火海,贴近戚晚安,低语:“殿下,我带你回家。”
他不能带她出去,但是可以带她回家。
大火冲天,天降甘露之后,人世间终是寻不到公主永安和公子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