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母亲似乎恢复了正常，她不再去村口整日坐在桑树下等信，也不再哭闹嘶吼。她绝口不提父亲的任何事，似乎父亲从母亲的记忆力彻底消失了。外婆以为是求神拜佛起了作用唠叨着要去庙里还愿。外婆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些笑容，生活也有了点盼头。

外婆一头银发身材瘦小但依然硬朗，她心里清楚她如果倒下了，这一大一小母子俩就真是无依无靠活不下去了。眼见母亲好转，外婆天天也是开心的不行。

那一年的冬天，窗外的雪大片大片洒落着，外婆每日一大早就要拿着大扫帚扫走门口的雪。夜半突然发起高烧的景澈被母亲和外婆连夜抱去了医院。两人长长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覆盖。

他依稀记得母亲怀抱的温度，外婆焦急的眼神和着急寻找医生的身影。也记得当自己高烧昏迷时母亲在耳边不断重复着“景澈乖，没事的，看了医生就会好起来的。爸爸马上就会回来接我们和外婆去大城市，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景澈后来回忆起这个时候，或许在众人看来表面上已经正常的母亲，其实早已彻底迷失在父亲那虚伪的谎言之中。

景澈的病好了，但是母亲却病的更重了。她日复一日的打包行李时刻准备着父亲来接走她们，外婆只能等她睡下，再把行李一件件的放回去，周而复始。

不久之后，景澈再一次来到医院。这次他彻底失去了他的母亲，他盯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母亲，看着外婆跪在床边一边哭泣着一边咒骂着父亲，一边又怪母亲太傻。

景澈看着眼前的场景，他还不太懂死亡的概念，只知道死了就代表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他曾经喂养的一只小黄鸭一样渐渐僵硬的尸体，冰冷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红着眼眶，轻轻走到床前伸出小小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母亲的手，又用小手握住了那双曾经给予他温暖，现在已经逐渐失去温度的手。他俯身抱了抱母亲最后一次亲吻了她的脸颊。就像以前每日一样替母亲轻轻梳理了头发，他看着母亲笑了“妈妈，再见。”

从医院出来外婆拉着景澈的手，他望着外婆原本直挺挺的腰板现在伛偻着，仅仅一天就让外婆看着苍老了许多。

外婆把母亲的东西收拾好，傍晚时把景澈叫到房间，将装有母亲骨灰的盒子交给了他“记住等哪一天外婆也跟你妈一样走了，你就把我们俩的骨灰一并洒在山里，记住了吗？”

景澈抱着骨灰盒望着外婆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景澈像往常一样去做早饭，可早饭做好了外婆还没起来，平时这个时候外婆都会起来帮他一起。

景澈端着早饭推开了外婆的房门，外婆平静的躺在床上。他把饭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乖巧的说“外婆起床了，早饭做好了。赖床的人是小懒猪哦。”

外婆早已停止了呼吸，在睡梦中也彻底的离开了他。

景澈呆呆的望着外婆，一会儿转身离去将外婆的门轻轻关上，就像是害怕将外婆吵醒一样。

他独自坐在饭桌上吃着早饭。他把锅碗洗干净之后，重新推开了外婆的房门。像外婆那时对待母亲一样，找出外婆最喜欢的那件，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替外婆换上。轻轻的给外婆梳了梳白发，一切整理好了之后。他静静的坐在床前看着外婆。

一夜未眠的景澈在第二天清晨，敲响了隔壁邻居家的门。

隔壁的男人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看着一大清早扰他美梦的小男孩，皱着眉头“一大早的干什么！”

“我外婆死了。”

“什么？”

“我外婆死了。”

男人似乎是立刻清醒了过来，回到屋里把媳妇叫醒。不到一会儿，景澈家里就挤满了村子上的人。那些平时躲他们躲得老远的那些邻居们，此刻也一拥而上的抱着景澈假惺惺的挤出几滴眼泪。随后用贼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残破的院落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在村长的决定下外婆的后事很快就办完了，他把外婆的骨灰盒和母亲的一并包了起来。趁着夜色把骨灰盒背在身上，把所有外婆和母亲的东西一并都装在了背后的竹筐里，飞快的向深山里走去。

他见此处已经看不见山脚下的村子，把骨灰盒拿了出来一边向前走一边挥洒着。随后他点着了竹筐里的物品，所有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黑暗树林里跳跃着红色火焰，让景澈想起了从前过年时的场景，他记得有一次他见其他小孩子在放鞭炮，他鼓起勇气想走近看看。却被几个小孩子嘲笑“快看！大傻子家的小傻子来了！小傻子，小傻子……”

孩子们嘲笑起哄的声音被外婆听到了，只见外婆气势汹汹的拿起扫帚朝着这几个孩子走来。孩子们一看到外婆，便飞快的闭上了嘴巴瞬间如一盘散沙四散逃去。

外婆走到景澈身边大喊“别让我再听见谁家的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心老娘把你们这群狗崽子的狗牙给撅了！”

她拿着扫帚不满的看着景澈“人家骂你，你怎么不吭声呢？不会骂回去啊！记着下回这群兔崽子要是还敢骂你，你就骂回去。欺负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