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日上三杆，真像个无事神仙。

好在，一切在昨日已安排妥当，茶楼里的说书人为了“无忧先生”的计划歇了半日，“备好”了亮亮堂堂的嗓子；酒楼里伙计齐齐出动，深入市井，洞察大事小情，若有纰漏当即止损。

阳光在红砖绿瓦、来往行人铺了个彻底，渐而强烈到闯进了屋子，终于将顾繁音吵醒。她穿好衣服，倚在窗前，看着一派繁华，呼吸了一囗新鲜空气后道：“流言或已遍布坊间。”

当日午后，“天地一重楼”便迫不及待开了门，还备了些以“袭月”命名的普通糕点作为赠礼。

他们的准备定然匆忙了些，有人问过顾繁音：“为何不晚两天？”

她只道：“打铁还要趁热呢。眼下坊间百姓兴致最浓，疑惑最多，我们正是瞩目的时候，须趁早挽回口碑，以做到物尽其用。”

果真如顾繁音神机妙算，只是这一下午，酒楼便胜过前几日的热闹。这可是又苦了酒楼众人，既要招待客人又要忙着回答那诸多问题。

不过，过不了多久，佳肴与酒气便会将百姓心中的好奇驱赶。易不顾的死也会像从未发生过，再往后啊，连“袭月”二字也不会有人提起罢。

本该是庆功的好时候，顾繁音却偏要带小黎走，怎么都不肯留下来再吃顿饭。路听意不解道：“我真的不懂了，怎的非要赶个晚时候回去？连顿饭也不吃吗？”

“我有些不安。今日上午我不小心和一位达官贵人对视了一眼，从那往后，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不慎放心。况且我原本午后就要走，看你们忙才稍留了会儿，现在说什么我都该回去报个平安了。”

“我怎么愈发听不懂你的话了……”路听意皱着眉头白她一眼，“你非要走也行，带上点儿饭菜，让易大侠送送你们。两个女娃带着那么些钱多危险！”

“也好，那就劳烦易大侠陪我们跑一趟了。对了，别带你的刀。”

易不顾点头答着，顺手便从厨房里拿来了一把菜刀，颇有点悍匪的架势。顾繁音一时不知他与悍匪孰狠。

三人一路清净，平安到了黄粱村。

顾繁音抱着箱子回到了黄梁酒庄。庄子里灯火大多熄了，二牛一家只有刘婶还没睡，正在院子里点着灯做些活计。

刘婶听见声音，赶忙迎上去，抱着顾繁音哭了好一会儿。顾繁音报喜不报忧，说些真假掺半的话来安慰她。许久，刘婶平静下来，方才注意到两个生面孔。

“介绍一下，这位是酒楼伙计老易。这姑娘您猜是谁？”顾繁音故作悬念。

“这我怎么知道。”刘婶汗颜。

“这是我家妹子！这趟出去让我找到了！”顾繁音兴奋道。

“找到了？！太好了，在这世上你可算有个依靠了，可喜可贺啊！”刘婶说着又要哭，好在被顾繁音满脸的笑意止住了，“我去准备饭食，收拾床铺，得让这二位能睡个好觉。”

“不必麻烦了，我这就要走了，我得回去给酒楼的人报个平安，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易不顾拱手辞别道。

顾繁音挽留未果，只得告别：“老易路上小心。”

马蹄声渐远，顾繁音将钱箱放在屋里，而后和小黎对坐在院中小亭石桌，打开路听意塞给他们的食盒，就着月光为酒，吃了顿安心的饭。

吃过饭，刘婶收拾好了房间，说了些体己话，便去睡了。顾繁音赏着月景，一言不发，心里计划好了明日的安排。

“公……阿音还像以前一样。从前到现在，我可爱看你赏月的样子了。”小黎手肘抵着桌子，托着圆圆的脸看着顾繁音道。

“哦？这有什么好看的。多无聊啊。”顾繁音笑道。

“不无聊，你眼睛里装着好多很难懂的东西，我一直盯着看，好像有种我也懂了什么的感觉，就像喝了满满一桶的白水，最后终于尝出那是蛋花汤的感觉。”

“不得不说，小黎你的比喻可比我眼里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懂的多。”两人笑笑，又开始像从前一样数星星。

直至二人睡意袭来，黄粱酒庄才彻底静了下来，宛若一处未被发现的秘境。

她的眼里有什么呢？她自己也从没想明白过。或许那真的是一桶蛋花汤，而非清澈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