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洛氿清晰的回应，顾繁音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她环顾一周，忽地想起了什么，扶着洛氿一步一步沿下山的陡峭小路走。

迷迷糊糊中，洛氿的视野偏离了小道，又走了不过几步，只觉得滴在他脸上的雨滴渐渐少了，整个人靠坐在坚硬的某处。

在顾繁音柔软的轻唤中，噼里啪啦的篝火声轻跃入耳，一片暖意倾盖在他的身上，暖意之下偶有熟悉的微凉。

不知过了多久，洛氿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山洞里，靠在铺了枯草的大石头上，带着温暖的上衣被盖在他身上，伤口包扎完好，似乎已经上过药了。

顺着火光看去，篝火另一边晾着几件衣服，顾繁音坐在一旁，只穿着里衣，拿着木棍摆弄着篝火旁的什么东西。

听见动静，顾繁音抬头瞥了洛氿一眼道：“你的里衣差不多要干了，拿去穿上吧，再等一会儿吃点东西，撑过这漫漫雨夜。”

洛氿起身走过去，拿起晾在木枝上的里衣穿上，坐在顾繁音身边，惊讶于火堆旁那块油纸上的面饼和土豆。

“这药和吃的都是从哪来的？”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包袱道，“别告诉我是用这个包袱拿来的？”

“我少之又少的生活经历告诉我，凡是出门，尤其是出远门，最尤其是来这种险象环生的地方，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可惜命了。不过，真没想到这次用在了你身上。”

“还得是你，足智多谋又心细......”

顾繁音赶忙抓起一块面饼塞到了洛氿嘴里：“吃点儿东西，少说话，省点儿力气吧。”

这种冷漠的语气瞬间让洛氿记起——他们两个是一种尴尬的关系，且除了他们自己无药可医。

二人皆沉着脸，陷入良久的沉默。

火光摇曳，阵阵暖浪铺在洛氿脸上，某一个瞬间，他的眼眸闪着光亮，抬头盯着顾繁音道：

“无忧先生，我爱极了你写的书。可我觉得先生跟别人讲故事讲惯了，或许该听听我编的故事。

“落花与流水是一对冤家，前者不愿被裹挟而去离开故土，后者想遂了她的愿却无能为力。他俩只得蒙上对方的眼，企图瞒天过海，可谁都知道他们的心思是瞒不住的。捅破窗户纸后，落花极力要往岸上挣扎，要离开流水，流水说冬天快到了，他不会流动的。先生，你说落花会回头吗？”

顾繁音的心莫名一阵疼，这一字一句在洛氿嘴里说出来，像碎掉的青花瓷片扎在了她的心上，痛苦却美丽。

顾繁音泪眼婆娑，带着哭腔道：“我从不奢望在这样的世代会有人愿放我一个女子去苦寻自由，我不信你会让我作为顾繁音活着，而不是金丝笼里的连音公主，我......”

洛氿将她拥在怀里，一秒，两秒，三秒......他满心满眼里只有心疼，良久才开口：“这个拥抱......代表了我所有难以启齿的心思，多谢你没用抵抗来回应。”

顾繁音轻轻脱出他的怀抱，扭过身子红着脸道：“你快吃完早些休息，我来守夜看火。”

洛氿微微一笑，从顾繁音手里拿过棍子道：“心爱之人就在身边，衣衫单薄，火光灿灿，冷风浮动，我又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叫我如何睡得着。不若以风雨为饮，赏天雷阵阵，谈天说地，好过百无聊赖地睡去。”

“你这话越听越叫人觉得孟浪，你还是堂堂太子爷洛氿殿下吗？”顾繁音脸上终于是有了些笑意，羞涩地打趣道。

“阿音，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我说过让你叫我九州，无论怎样也不要变。”

“好好好，九州，长夜漫漫，我......”顾繁音眼眸闪烁，转身扯下石壁上的细藤蔓，“我教你编竹篮，啊不，该叫‘藤篮’。”

“没想到，我们阿音娇生惯养的，懂得在这穷乡僻壤生存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手艺？”洛氿笑着接过藤蔓。

“自小我阿爹就没管过我，我阿娘又依着我的性子，所以我上山下河什么事都干过。记得儿时有段时间我痴迷于《山水小注》，特别想来你们陇国看看我没见过的景致，有缘的话能见见那位有名的李掌柜最好不过。

“于是我趁着边境围猎时，偷跑去界河，还好没成功。因为路上我遇见小黎一家被欺负，回头找到追我的侍卫把那群恶霸胖揍了一顿。小黎心思单纯，对谁都很好，也她手巧得很，编竹蓝就是她教我的。

“宫里没人见过这稀奇玩意儿，我就变了个花样编些好看的，然后把这些卖给我叔父姨母他们，赚了好些钱，买了好些书。”

顾繁音讲着儿时趣事，手上也没闲着，三两下就编出了竹蓝的雏形。

洛氿手忙脚乱地跟上她的步骤，不自觉地又靠近顾繁音一点，抿了抿嘴道：“你儿时的日子真的羡煞人也，实在有趣，不似我这般忙碌，还总遭父王和母后训斥。”

“各有各的愁苦和欢喜罢了。”

“你可曾向俪国送去书信？”洛氿随口一问，笑着接过顾繁音编好的“藤篮”仔细把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