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如此无礼。”面具下的眼睛眨了眨，朱唇微启，她的语气倒是和缓，并无苛责的意味。

“平日常在军营待着，不常见什么高官贵戚，太子殿下对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甚看重，闲散惯了，怠慢了公主，还请恕罪。”洛氿顺着公主的话说下去，说了些全是实话的谎言。

“我不是要责备你，玩笑两句罢了，我亦不在意这些礼制。”公主轻笑一声，微微歪了歪头无奈地说道。

“那......戴着面具仅仅是......公主一时之兴？还是什么......礼制？”洛氿试探着道出心中疑问，期待着解答。

“都不是。在我俪国，鬼首面具代表威慑，主将常在阵前佩戴，以保佑大获全胜。”

“两国和亲为的正是不必再见这鬼首面具，战争已然结束，太子殿下也不是您的敌人，公主再不愿嫁也不该这样不知礼数？”洛氿皱起眉头，心中怒气渐起，几乎要将佩剑的剑鞘捏碎。

“我与太子自然是夫妻而非敌人，今日只是坦诚相告。若我有得选，必不嫁人。”公主声音渐强，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面具是我亲手做的，依着传说里的龙王之子蒲牢的样子做的，今日的作用是让尊贵的太子殿下愿意走下高楼，与我踩在同一片土地上。”

听得此言，洛氿心中怒火转为冰霜，封住了他的行动，使他呆若木雕泥塑，半天说不出话来。

“殿下或许不在高楼之上。”他只能这般为自己辩解一番。

“既如此，来见我的就不是你了。”

“或许真如您所说……可，您不怕我告诉殿下？”

“我正期盼着有人告诉殿下，自己去说总归有些难堪了。”

“您在意的竟是难堪与否？”

“也对，或许我不该在意。”

洛氿心中暗喜，他未来的妻子不是个尊贵但肤浅的人，是个招人喜欢的性子。

“阁下可否告知名讳吗？”

“公主，您唤我九州好了。无论何时，都请这样叫我。”洛氿喜形于色，微笑着又拱手一拜。

“好，听说你们信都城人人爱喝酒，处处有好酒，我也是爱酒之人，望日后有机会同席而坐，饮酒高歌。”

“那是自然。”

“等这石材运完时，天色或已不早，我们就在原处安营扎寨，凑活一晚，明日再跟你们走。你们就回前面驿站去吧，不必管我，我还不想那么快嫁过去。”

“那......公主保重。”

之后两人胡乱寒暄一通，公主始终未摘面具，最后拂袖离去。

洛氿想再与她聊下去，不过日子还长，于是匆匆回去。佩剑换回，他翻身上马，低头傻笑一会儿，大喊道：“留几个人，我们先走，明日再来！”

侍卫们看着“发狂”的太子殿下快马而去，忙不迭追上去，不见什么高贵的太子，只见一个扬鞭高呼的意气少年。他们与之策马，看不见隔阂，仿佛自己也是鲜衣怒马的一份子，虽表面噤声，但心中熊熊燃着火。

太子殿下总能让他们忘掉任何代表身份的东西，这确是一种天生的才能。

寒夜已至，墨色的天空竟不见一颗星，帐外蛙声不断，将士仆从们畅所欲言。公主帐里亦灯火葳蕤，与侍女小黎闲谈之声不绝。

夜里凉，随行的厨娘做了些热粥，人手一份。帐内同床坐卧、相谈甚欢的两人喝下热粥，披起被褥。

记不得是谁起的头，她们谈及将来愿景，于是情绪急转直下，面上挂不起一丝笑意。

“谁愿嫁与不相识的人？若我是寻常人家女子，也就逃了。‘可你面对的是家国，为的是两国百姓苍生。’这话听着清高又愚蠢，非我所想，可却是所有百姓的慰藉，甚至还是我父王的慰藉。”

“只求陇国太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不要束缚您。”小黎也担忧无比，双眼泛泪，抬手轻抚公主的肩，聊表安慰。

“那等男子，可遇不可求，在皇家里更是难得，更多的是我父王那样……自私……的人。”

“倘若有机会，公主一定要逃，不管不顾地逃，连我也不要管。”小黎似乎格外认真，双手紧紧抓着公主的手腕。

看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睛里折射出温柔的光芒，亲身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公主的脸上才又现出笑意，满心想着：那么好的夫婿难得，这么傻的姑娘也难得。

公主点了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拂去她的泪，笑道：“这么好的姑娘，指定要嫁给好人家。我们已经到了你心上人的国土，何愁找不到他？你说他是最英勇的剑客、侠士，那他的名字在这里必定是人人知晓。”

小黎泪未干，顿生了欢喜，欢喜又顷刻转为娇羞，桃色霎时间爬上了脸。这副模样，比百戏班逗趣的丑角还要有趣，更招人喜欢。

一片欢声笑语中，众人都倦了，沉沉地睡去。

……

不知是夜里几时，整夜熊熊燃烧的营火被碗大的雨滴生生砸熄了，暮空电闪频频，清晰照出大块乌云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