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后，花九命拖着病体，伏案提笔，把白日里的故事都整理出来，兴高采烈地写出一个本子，拿去给张三山看。

“猫儿，故事是好故事，但是讲得不对。”张先生合上话本，掂着胡须说。

“哪里不对？独孤将军的本子不就这样写着么？”花九命有点失望，她为这话本奔走了几日，本以为下笔写出的不是精品，也是上品，没想到却被张先生贬为下等。

“咱话本里有银字儿、说经、讲史、合生四家。将军的本子是讲史的套路，那样说就可以。你如今要讲银字儿，是专门讲小故事的，就得不落窠臼。”张先生仔细地与花九命讲来。

张先生接着说：“人人都知道早起要吃饭、上地。你说大伙是爱听，今天早上吃了包子咽了馍，扛着锄头就走了呢。还是愿意听，今天早起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往地里跑，锄头还没带呢？”

“后一个。”花九命回答。

“为什么？”张先生笑眯眯地看着花九命追问。

“因为会好奇，为啥没吃饭就去干活，干活还不带工具。”

“对，因为他和往常不一样。”张先生说，“咱们说书人讲故事也是，要讲别人没听过的。都是娶媳妇，听腻味了穷小子娶天仙，我就讲个富家公子娶了狐狸精。你讲别人白天干活晚上睡觉，我偏要说个白天睡觉晚上出门的事，这才有人愿意听。你这会写的故事，就得走这个路数才好。”

花九命若有所思，“不落窠臼”这四个字重重地落在她的心头。

时间一晃，半月已过。逗蝶轩后院的桃花花瓣刚落下，雪白的梨花已经上了枝头。院落里，张先生折扇一开一合，余下三五个人听得若痴若醉，时而抚掌大笑，时而扶额沉思。

花九命嘴角噙着一朵梨花，右手轻轻扶着还未好利索的左臂，忐忑地看着大家的反应。她这书写出有些时日了，每日里和张先生磋磨，今日头一次找人听看看效果，请的都是逗蝶轩的姐妹和小哥，生怕大家觉得这故事无趣。

张先生醒木一拍，众人安静了片刻，这才涌到花九命身边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吵架那段写得太文绉绉了，到那个当口，哪能有时间费嘴皮子，上拳脚是真事。”

“写得短了，感觉还没说完，再说说嘛。”

“张先生，你学女娃学得不像，嗓子还得再捏点。”

……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院落的喧哗。众人看过去，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冷若冰霜。风言卿带着上弦走了进来。

逗蝶轩的众人只知是风言卿指认花九命说反书，害他进大牢受了伤，没人知道他俩已共事。都只道风言卿是朝中的大官，又不敢得罪，只能将脸转过，不敢怒目。

刚才耳根子边还闹哄哄的花九命，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她拿着笔把众人的意见一笔笔记下来，头也不抬，含含混混地问了一句：“还有哪里需要改的？”

花九命坐在石桌前，穿着一身皂色长袍，中间系了条青色的腰带，把腰线勒出一道曲线，左臂还绑着着三角巾，右手拿着毛笔正在拼命写着。玉白的脸上弯弯两道黛眉，猫眼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桃花红般的唇上偏叼着一朵雪白的梨花。

明明是个美娇娘，偏偏穿衣打扮、行事作风都是男儿做派，平添出几分英气和洒脱。

风言卿被噙着梨花的花九命迷晕了眼睛，一时不知该看面比梨花白的花九命，还是该看红白相映的唇，抑或是唇边那朵花儿。迟疑了片刻，只能自己回转眼珠，看向一侧的开满花儿的梨树。

素红碰了碰花九命的胳膊，轻声说，“仇家上门了。”

仇家？花九命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抬头，迎上了风言卿躲闪的眼神。

“云爷有何贵干？”花九命没想到风言卿会来这里。

“说好我来看你的。忘了么？”风言卿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花九命也没起身，反而招呼他坐下，“正弄着呢。”见众人对风言卿态度冷淡，又对他们说，“云爷是好人，莫错怪他。”

好人？在战场杀伐决断、斩敌如麻，被人冠以“冷面阎罗”的风言卿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好人。冷若冰霜的脸泛出些春日的暖意。

“你们散了吧。我与他有话说。”花九命将众人散去。上弦也等在院子外面。

等花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后，风言卿这才清了清嗓子说话：“你话本可写好了？二月十六前后，我可就要带人来听了。”

花九命一提话本来了精神，“刚讲完，他们提了些意见，还得改改。”

风言卿忙摆手，“我就先不听了。他们觉得如何？”

“都笑得不行了。”花九命笑着说，“姐姐们的妆都花了，小子们笑得直咳嗽。”

风言卿有些不解，“我不是让你写娶不上媳妇？这是多恼人的事情啊，怎么成了高兴的事了？”

花九命把梨花从嘴边拿下，夹在手指上，一边玩着花儿一边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