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

金色的阳光洒在广袤的白雪地上显得生机又落寞，大雪覆盖的森林中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因树枝支撑不住而滑落掉在地上的白雪发出“哗啦”的声音。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子穿着厚重的棉袄子喘着粗气跑进了这片林子，他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左腰上的伤口，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睫毛上挂着晶莹的冰碴。

浸满鲜血的袄子此时已经变成深色，带着一股让人反胃的血腥味儿。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是否还在出血，因为他没有时间检查伤口了。

纵然他已经累得双腿沉重得如同千斤铁器，他依然咬着牙坚持跑着，每一步都扯动着伤口，这种感觉让麻木地像一具行尸走肉的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一定要跑得远远的，被他们抓住就死定了。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很快，五六个穿着和先前男子相似的青壮男子也来到了森林边，看着雪地上那行清晰的脚印，却又停了下来。

“继续追吗？”其中一个回头问几人中的头头。头头年纪稍大，三四十岁的样子。

“不追了，这林子太大，万一在里边迷路了就麻烦了。他身上有伤，天寒地冻的，定会冻死在里边。我们回去吧。”头头挥了挥手，几个人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年轻男子继续跑了十多分钟，突然看见有个人——或者说是具尸体，依靠着树干坐着，胸口以下都已埋进雪中，暴露在外的身体也挂满了冰雪。

离得近了，看见那是个干瘦的老头。

这种年景，死人倒是并不罕见。男子并不打算回避，而是顺着自己的线路从尸体旁边经过。

谁知道那具“尸体”突然朝着男子眨了一下眼，男子早已疲惫不堪，又被突然一惊，一口气没吸上来，倒在了干瘦老头身边。

年轻男子动了动眼睛，缓缓地睁开后，看到老头正看着自己。

“你醒了。”老头的声音又轻又冷，刚出口就和大地融为一体。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因为你一直在出血。”见年轻男子没有说话，老头又絮絮地说道。

年轻男子听了想坐起来检查包扎一下伤口，却感觉四肢无力，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冰天雪地里被冻的，挣扎了一番之后，他终究是放弃了。

“你想死？”老头将年轻男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再次发声道。但他的声音没有感情，像生死也不是件什么了不起的事。

“你呢？你也想死么？”年轻男子看了老头一眼，缓缓地问。

老头这么干瘦，肯定是家里收成不好，养活不了他了，将他背到这里来等死。看上去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挺长的时间了，应该……离死不远了吧。想想真是可怜，不过这光景，家里多余的小孩都养不活，背出去送人的比比皆是，让老人自生自灭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接着，一老一少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年轻男子以为自己都已经死去了，因为他的四肢已经失去知觉，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因为太阳的角度几乎没变。

年轻男子试着动了动，却几乎动不了，只能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说明他确实因为想要移动而努力过。

“你想活着么？”老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年轻男子问道。

此时年轻男子已经不太能听清老头的话了，他只是模糊地看见老头的嘴在动。

“你就要死了。还想活下去么？”老头再次重复道。似乎他不知道此刻年轻男子的身体状况。

年轻男子依旧没有听清，只隐约听到老头在说着什么，脑子混沌得却像风中的破布一样飘荡着，完全不能安稳下来抓住老头的话，一瞬间都不能。

他想，老头似乎在问自己什么，因为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探寻，也许，我是应该回答他的。哪怕我没有听清他的话题。

最后，他点了点头，在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这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当年轻男子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猛然坐起，看了看远处，已经是下午的光景了。

他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有力气了，伤口也不痛了，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伤，却只摸到光滑一片，不痛也不痒，就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他茫然地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这里既不是仙界也不是地府，就是自己晕过去的那片森林，地上甚至还有自己先前透过袄子渗进雪地的血迹。

原来，我还没死。可是，如果没死的话腰上的伤怎么消失了？年轻男子纳闷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听说做梦的话打自己一巴掌就会醒过来。

痛。这活生生的清晰的痛感，自己肯定还没死，那腰上的伤口……他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

算了，不想了，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