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十六分，苗家餐厅里，氛围凝重。

“你到底听到没有？”奚云慧绷着脸，即将要火山爆发的样子，“这两天内，立刻马上给我去理发!”

苗炼身着宽松的褐色T恤，埋头扒着碗里的饭，刘海几乎将她的双眼挡住，本来就看不到多少表情，更难看出她此刻的神情。

毕春英放低声音，对奚云慧说：“云慧，你下午送她去吧。”

奚云慧调整了下呼吸，胸口还觉得沉闷，嘴角仍下垂着：“我这周末没空，等会儿还要回公司加班……”

她心头火猛地又烧旺，咬牙盯着苗炼：“再说，炼炼都这么大了，理个发还要家长陪着，丢不丢人啊？!”

毕春英脸也板紧：“她才十几岁，又不是二三十岁……苗沿二三十岁时我还陪她去，你这话意思是瞧不起苗沿？”

奚云慧顿时窘迫，讪笑：“妈，我没有瞧不起姐的意思……我只是希望炼炼更加独立。”

“炼炼已经够独立了，都独立得自己干自己的，不愿意跟家里人交流了。”毕春英叹口气，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说来，苗沿这没良心的，已经一年多不见她回来……”

奚云慧应老人话：“姐最近可能很忙。”

毕春英轻笑：“她能忙什么呢，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瞎搞，没法和云慧你比。”

奚云慧强颜欢笑：“术业有专攻，姐现在是畅销书作者，是她那一行的强者。”

“那太虚，还是要像云慧你这样脚踏实地的工作好。”

在苗炼以为婆媳二人要聊一阵她姑妈的事，她终于可以抽身时，她妈妈又将话题引向她：

“至少元元比炼炼强太多了，而且很乖很有礼貌，哪像炼炼，天天一副死人脸，对长辈爱答不理……

元元穿衣打扮也舒服，品位高，你瞧瞧炼炼你都穿的什么？可不可以买合身的衣服？顺便看看其他青春洋溢的女孩私下怎么穿搭，实在不知道，可以问你表姐，让元元教教你，除了校服，其他穿的像什么，我都不敢带你出门，走路上人家那怪异的眼神，让人巴不得把这女儿丢了……”

苗炼扒饭的动作微顿，马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扒起来，装作没听见她妈妈的话。

苗炼仰慕她的天才表姐姜先元，然而厌烦她妈妈从小到大无休无止地拿表姐与她做对比，将她数落得一无是处。

苗炼还羡慕她表姐，羡慕她有个好妈妈。

姑妈从未当其他人面说过表姐的不是。

很小的时候，苗炼就注意到，姑妈和表姐看彼此的眼神多是充满爱意的。

苗炼的姑妈只生表姐一个孩子，因为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爱给这么个女儿。

苗炼的妈妈也只生她一个孩子，却是因为她忙于工作，觉得一个孩子都没空管，没必要再多个麻烦。

奚云慧在羡慕其他人的孩子多优秀时，苗炼则在羡慕那孩子有比奚云慧合格的母亲。

毕春英听着奚云慧数落完苗炼，用商量的口吻对奚云慧说：“云慧，要不这样，你去上班时，顺带炼炼去理发店吧，放下就走，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炼炼也能多出点时间学习。”

奚云慧稍作思虑后，应：“嗯，可以，我去上班时带她去。”

苗炼放下碗筷，抽了一张纸巾，擦拭了下嘴巴，就往楼上去。

奚云慧不满地叫道：“你看看你看看，什么态度，说多少遍了，离开饭桌要说一声……”

苗炼将她妈妈的责骂声关在门外，走到书桌旁，拿起书柜上的书包，从书包小层拿出一张对折的黑色纸。

这是苗炼在学校地面上捡到的理发店宣传单。

她当时一眼就被宣传单上“实惠”两个字吸引，再看价格，确实实惠，她就把这张宣传单收起来，想着以后或许可以用上。

如果每次理发能省一大笔费用的话，那她就可以存更多的钱，或许，可以多花点钱在其他地方，比如买辅导书。

为了省钱，她都没舍得买辅导书，平时在网上搜集习题和课上老师漏讲的知识，将它们整理成井然有序的文档，再打印出来。

她家有一间专门用于打印资料的房间，让她省了不少打印费。

宣传单上的理发店，还有一点，让苗炼心动——离她家近，坐公交车只要两站就能到。

她把宣传单对折了两次，塞进松松垮垮的绿色运动裤里。

苗炼承认自己穿衣审美不怎样。

她常买清仓断码的衣服穿，这些衣服多是不合身，更让人怀疑她的审美有问题。

但便宜啊。

又可以多存点钱。

苗炼下楼时，其他人还没离开饭桌。

他们听到从入户门处传来“我自己去理”，扭头只看到入户门被关上。

苗炼没去坐公交车，为了省钱，哪怕只能省几毛钱，她徒步去目的地。

她时跑时走地往李记理发店在的方向去，速度一点都不慢，有时还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