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欲抵达医院时，陈星已经进了手术室。

三个工友沉默地坐在手术室，身上还带着水泥。陈欲控制住心底那点惧意，走上前，问：“您好。我是陈欲，请问陈星他怎么了？”

其中一个工友抬起头，目光浑浊，嘴唇微微颤抖：“水泥灌手，可能……要截肢。”

“……”

那个工友痛苦地拿手抱住头，“是我的错，我如果不是我操作失误，他也不会……”

跟他的崩溃比起来，陈欲出奇的冷静，神情漠然清淡，“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跟屋头那个婆娘吵架了，她一怒之下带着娃儿回娘家了。今天我操作高压灌浆机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有些走神，结果……操作失误，导致水泥喷浆。陈星看到了一把把我推开了，结果他的右手就被水泥……撕裂了。”

他说着，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我们真的不晓得咋过办……”

水泥灌手！

陈欲当然知道着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他眼下思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后续的医药费，其次是陈星的情绪问题。

现场陷入一阵沉默。

很久，手术室的灯灭了。

陈欲迎上去，陈星还在昏迷，整个人脸色惨白，嘴唇呈现乌紫色，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右手小臂上，有一道恐怖而狰狞，约莫八厘米长，三厘米宽的伤口，血肉模糊，流出黄色液体。

把陈星送进病房，医生才开始解释：“水泥灌进去了，皮肤全部坏死，组织损伤严重，把脏东西清理干净以后看情况确定是否截肢。等他先恢复一段时间，如果情况不乐观，只能截肢了。”

“哪种情况叫不乐观？”陈欲问。

“如果伤口不愈合，灌脓，感染，就不乐观。”

“好的。”陈欲随后又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在病床旁边安静地等待着，看着陈星憔悴的眉眼，忽然想起来，陈星今年应该才十八岁出头吧，那么年轻的孩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苍老？

他牵起陈星没有受伤的左手，在上面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一定要好好的。

没一会儿，护士又走进来，说：“病人个人信息登记一下。”

陈欲僵硬了片刻，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就说：“陈星。”

“身份证号码。”

“……他的身份证号码……”陈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然后他窘迫地回答，“抱歉，我不知道，等他醒了以后你们再问吧。”

“请问您是他的？”护士又问。

“……”

陈欲本想答男朋友，转念一想，答：“朋友。”

“好吧，那他醒了以后，你记得来登记一下啊。还有，去楼下缴一下费。”

“好。”

护士没有怀疑过什么，转身便走了，留下陈欲在原地表情凝重，握着陈星的左手，生出一种无力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星醒来，干哑着嗓子喊：“老婆……”

陈欲凑到他身边，“我在。”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陈星自己疼得要命，但他更害怕老婆哭。他知道老婆先天性感情缺乏，不会哭，可如果老婆哭了，那老婆该有多伤心啊？

“哭了？”

陈欲摇头，“没有哭，睁太久了有点涩而已。”

“老婆不要哭，我没有事，真的！”陈星急着想证明，刚刚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别逞强了。”陈欲摸摸他的头，“好好养伤，不要担心钱，学校刚给了一大笔资助，够用了。”

陈星眼眶也红了，“老婆，你别骗我，咱们不治，我身体素质好，它自己能好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欲瞪他一眼，“这么重的伤，你让它自己好？”

“老婆……”

“不说这个了。”陈欲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住院要个人身份信息，我不知道该填什么。”

陈星明显也不知道该填什么，愣愣地说：“我叫陈星啊。”

“可是你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不是你真实姓名。”陈欲叹息着说，“在医院，必须要真实信息。”

“我不知道。”陈星垂眼道，“我记不得了。”

“……算了，别想那么多，先休息一下，我去一趟学校。”陈欲说完，站起身，却被陈星拉住了衣角，泪汪汪地看着他。

陈欲就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去填个申请资料而已，我不会抛弃你的，小垃圾。”

“……”

陈星的手指才缓缓的放开，目光依旧黏在陈欲脸上，好似无声的询问。

他忍着眼泪，颤声说：“老婆，就算你不要我了，也是可以的。我、我以后可能不能养你了，我没有用，你……你不要我了也挺好的……”

“我要。”陈欲丢下这句话，“别想那些。”

“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