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脑子一定在飞速运转，原本就不怎么灵光，还在努力搜刮着那些与他寥寥无几、也不值一提的“回忆”。只是，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在意，自然也不会记得。

他说，当年，我给他吃过掉在地上的烤地瓜。那时的我们，可以像农家儿女一样坐卧田间、嬉戏胡闹，没有身份芥蒂，自然就少了拘束。

时光荏苒，我们都不再是能够随性而为的年纪，虽是夫妻，却横隔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鸿沟，那便是君臣。五年的后宫历练，我的肩上更是背负着家族千万条性命。

重重顾虑之下，我只能对他说，不行！

我赶紧抢过他手中剩下的半块儿团子，放回盘子搁置一旁，拿绢帕为他擦手：“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不可以吃这些！”

我没注意，他的神情有些黯然。看着我一直背对着他收拾桌案，良久才道：“如果……如果当初，朕放你过了天桥，没在城门拦住你，也许……”

“我终究是没能离开！”我打断他。

一时间，那些回忆像洪水般涌来，不愿再听那些如果，我有些气恼：“无法离开，就不要再回想，令自己徒增烦恼吧。皇上，膳房味道重，还是回大殿休息吧！茶点马上就好。”

我催促他离开，也想让彼此缓缓心情，往事不要再提。

“汐儿……朕……”皇上眼眉低垂，似有万千悔恨无处宣泄。

“皇上走吧。”

皇上带着歉意，有话想说又被我噎了回去，转身之际，我终于还是崩不住了。压在胸口的、沉甸甸的愧疚与自责，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那夜，我和他就像老朋友一样，坐在小河边聊了很久很久，却不知因为我的出逃，相府上下已经人仰马翻。母亲担心我的安危，亲自出府寻我，城内人多混乱，杂耍艺人的火球惊了马车，一通飞驰之后带着母亲冲下平湖。

跪在灵堂前，我哭了无数个日夜，父亲责骂我是不孝子，我不再顶嘴，不再出府，静静地为母亲守孝，等待着皇宫传来选妃的圣旨……

那时起，我终于认命。

不知过了多久，平复好心情，我唤悠儿端着茶点，一起回到大殿。皇上立在我的书案前，端详着一幅随意铺展开的笔墨，若有所思。

那是晌午用了午膳，随手画的两笔。

“皇上，臣妾备好茶点，尝尝看合不合口。”我轻声唤他过来，语调平静，将方才膳房的不愉快，压制到不易察觉。

他背手而来，坐在我的身旁，扫视一番还是没看到被他打翻的糯米团子，有些失落道：“可惜了那么软糯的团子，是朕不小心，辜负了汐儿的一番心意了。”

有些意外，皇上这话语间满是歉意。有记忆来，他从未对我有任何愧疚，即便那些年，就因为他吵不过我，常被他关禁闭，也没见他对我有过一丝的亏欠，我觉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熟练地为皇上盛一碗珍翅汤，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我低眉顺眼：“是臣妾没注意皇上来膳房，惊了陛下，皇上喜欢的话，改日再做就是了。”

皇上认真地注视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抬头，正对上他极度费解的眼神，好似不认识我一般。有些难为情，我轻咳两声，故作轻松道：“皇上今日有空出福宁殿走走，是奏折批阅完了吗？”

那样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日日备茶点，去福宁殿陪到半夜啦？

想及此，突然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

“袁公公从你这处回去，朕却不见你的身影，说是你还在忙着准备。朕看天色已晚，索性就自己来了。”他刻意不去看我，眼神儿有些游离。

他右手执勺，舀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翅丝，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佯装随口一问：“听闻你午膳后睡到酉时才醒，担心你病了……”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我有些走神儿。不停地回味着他的话，越来越觉得，悠儿说皇上变了，是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说，他担心我？

他居然知道我睡到酉时？

这些年来，眼前这人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正正身形，为他夹起一块酥饼放到面前：“臣妾无碍，让皇上费心了。臣妾……”

“汐儿真打算一晚上都这样跟朕虚情假意、客套寒暄吗？”他怒嗔，注视着我，却并无气恼。

被他突然打断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早已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夹着酥饼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也不理会，就直直地盯住我。好似我再敢如此说话，他就下令关我禁闭。

“呵……”我尴尬地冲他笑笑，赶忙收回眼神，有些难为情，又有些释然，其实那样说话，我也挺难受：“臣妾没生病，午膳后睡不着，睡晚了而已。”

皇上不说话，依然盯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道：“晌午，徐贵妃来了？”

“徐贵妃来请安，随意聊了会儿。”也不便跟他说太多细节，我敷衍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