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四溢的茶汤，推至赵明玥跟前。

她浅笑嫣然，却故作认真问顾璟砚：“这水一开始，能不放盐么？”

顾璟砚安静看她许久，赵明玥被他看得不明所以，她局促地端起了茶盏。

“怎么？”

“我开玩笑说说，加了盐好，或许还可以加点花生芝麻之类的。”

说罢，赵明玥呷一口茶，满意地点头称赞：“好茶。”

顾璟砚不置可否，他低沉着声音问她：“郡主可曾想过，那日臣下厢房内，为何备了……浴汤？”

赵明玥不是能静下来品茶插花的人，她是配合顾璟砚才细品了一口，赞一声“好茶”。

等茶汤不那么烫了，她原形毕露，喝了一大口。

顾璟砚话刚说完，她险些没喷他一脸茶水。

她生生忍住，咽了下去了，吞吞吐吐问顾璟砚：“你救的……我？”

她语气里充满不可置信，还带着小心翼翼。

顾璟砚能看出来，她对陆吟心救她充满芥蒂，思索许久，才决定告诉她，那日救她的人是他。

他说：“那日，陆家画舫围满女眷……”

话刚开口，顾璟砚就停了下来，他敏锐地感觉到氛围凝滞了起来。

她似乎不愿意听他往下说，他是不是……惹她心烦了？

赵明玥垂下眼睑，声音冷也淡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敌意：“所以，你将我救起，放在陆家画舫甲板上。”

顾璟砚顿了顿，低声应一声：“是。”

赵明玥猛然站起身，二话不说转身出了紫宸殿。

出了紫宸殿，赵明玥往一旁无人的长廊走去，她想安静一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着顾璟砚。

是顾璟砚救的她，可也是顾璟砚将她送到陆吟心手上，她上一世的悲剧便是从遇上陆吟心开始，无疑顾璟砚是救她虎口逃生，又送她羊入虎口。

顾璟砚看着赵明玥离开的背影，调膏作画的手一顿，他垂眸看着茶汤汤面的画晕开一片。

他望着茶汤许久许久，久到仿若岁月经年倒退，回到十几年前。

三岁时候的小阿玥，在未央宫，第一次见皇后点茶，对点茶充满好奇，嚷嚷着也要点茶。

住在宫里头，她想做什么，不被允许的时候，便去寻邕哥哥：“邕哥哥，等以后阿玥学会点茶，第一盏茶就给邕哥哥喝，好不好？”

“好，阿玥这么聪明，肯定……”

赵明邕话还没说完，小啊玥就一声叹气：“唉，等以后回府了再学，第一个喝的肯定是阿父和阿兄……”

当日，赵明邕带上顾璟砚，偷偷潜入未央宫，将十二件茶具带了出来。

炙茶的烘茶炉、磨茶的茶磨、喝茶的茶盏，托盏的盏托……满满当当，摆满在黔华宫偏殿的红檀木矮几上。

小阿玥充满好奇，拿起茶罗问赵明邕：“邕哥哥，这是什么？”

赵明邕偷偷打开藏在袖口的图册，摆放在小明玥瞧不见的身后，时不时看一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同她解说着：“筛茶的，叫茶筛。”

“这个呢？”小阿玥点点头，那双童眸滴溜溜地又看向茶巾，指着问邕哥哥。

赵明邕又看一眼图纸，还没回答上，赵明玥就指向了茶碾问：“这个呢？”

“这个呢？”

“还有这个呢？”

……

直到所有的茶具认过好几遍，兄妹两人才意识到没有茶叶，也没有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小明玥扑闪着双眼，灵机一动，望向树上的一小块衣角：“小哥哥，你能不能帮阿玥，在树上摘点茶叶下来？”

那时候的小女孩，是茶磨都推不动的年纪，顾璟砚已经成了影卫，跟在九皇子赵明邕身边，他常常躲在树上，看着她和赵明邕嬉闹。

“阿玥去跟许嬷嬷说，邕哥哥渴了，要喝水。”

小阿玥说着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往外跑。

赵明邕急急喊她：“阿玥回来，许嬷嬷不能进来。”

赵明邕这般鬼鬼祟祟，是因为茶具是他从他母后那不问自取的，是他母后珍藏了多年的陪嫁。

可这价值千金的陪嫁，他拿了来给阿玥碾树叶，当玩具。

当年，阿玥的第一盏茶，是顾璟砚摘的树叶，那树叶烤过、捣过、碾过、磨过、筛过，最后不知该叫“点茶”还是“点树叶”。

年仅九岁的赵明邕，看着这样一盏树叶汁，他根本没有勇气喝下去。

阿玥嘟着嘴巴，气鼓鼓地转身，将她的“爱茶”捧给小哥哥。

……

点茶是极具风雅之事，若论风雅，最后调膏作画哪怕晕开一丝丝，茶也算废了。

顾璟砚握住了茶盏，如同年少时接过那一盏树叶茶，一饮而尽。

茶，微苦。

顾璟砚刚放下茶盏，影绝推门进来禀报：“少主，阁主传回来消息，陆家陆吟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