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季。赤峰乡党委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
会议主题是讨论农业税及各项费用征收工作。
这次会议扩大到各村支部书记。
这次计划半天的会议,竟然整整开了一天。
会上,与会同志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以为农业税快要取消了,不宜再强征了。
有人认为今年毕竟还没取消,能征多少是什么。
参会的各村书记急红了眼。他们一个个站了起来,情绪激昂的诉说着各村的难处和村干部的苦衷。
三合村的冯大宝更是急不可耐,争吵不休。冯旋风在村书记中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
赤峰乡8个村,7个村债务累累。多的达50多万,少的也有20多万。唯有临近集镇的赤峰村不欠债。
如果不收,村里债务怎么办?对交清的农户怎么交待?村干部的工资谁来发?
一上午的争论毫无结果。一次正常的例行工作会议,第一次破天荒的延期举行。
下午,吃过午饭。乡党委书记郝大发把水竹叫到办公室,两个人单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
接后,郝大发即让办公室通知,先召开党委会议,再召开党委扩大会议。
郝大发是位从大队书记提拔上来的干部,初中文化,体格健壮,性格粗放,说话办事雷厉风行。
或许,是因为他能充分理解村书记的心情,他没给大家继续争论的机会,首先拍了板。
郝大发要求大家围绕怎么征?怎么征到位?展开讨论。
半个小时后,村书记和其它人员被叫进了会场。
郝大发首先宣布了乡党委会议的决定:今年冬季不但要征,而且要大张旗鼓、铺天盖地的征收。
接后,郝大发宣布了党委、政府刚刚确定的特殊政策,即“三个凡是”:
凡是在规定时间内,交清历史欠账的,一次性减免40%,困难户免50%;
凡是无历史欠账的,当年一次性减免40%,困难户免50%。今年破圩的村庄减免当年;
凡是逾期不交的,直接起诉,强制执行。
郝大发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今年,将根据各村征收进度,乡里实行重奖。第一批完成任务的,返还各村20%,第二批返还15%,第三批返还10%,逾期不予返还……”。
郝大发的话还没有说完,各村书记像充了鸡血一样激动的站起来鼓掌。
第二天,乡政府印发了“致全乡农户的一份公开信”。重点阐述了“依法征收”及逾期后的“法律后果”。
第三天,乡政府派出了三部宣传车,架着大喇叭,在全乡逐村巡回广播“征收通知”和“公开信”。
随后,乡政府将全体机关干部分工到村,配合各村进村入户,分发“公开信”,宣讲征收政策。
整个赤峰乡笼罩在一片征收的紧张氛围中。
这些一系列的动作举措,只有水竹心里清楚。
因为,所谓的政策和措施,全部出自于水竹。就连“公开信”也是他亲手拟写的。
水竹分工在最北面的张家洼村。这个村有670余户,2800多人。水竹一行十五、六个人。其中,有几个人是从乡直单位抽调来了。
进入村队部时,村干部已经把分户清册,摆在办公桌子上。他一看到数字有些吃惊了。全村当年农业税及“三提、五统”亩均居然高达370多元,人均摊到380多元。
他问村干部是怎么算的。村书记张桂堂嗫嚅着说道“都是按标准算的。只是,今年稍稍加了点,各村都是这样的,有的村比我们还多……”。
水竹没再说什么。事先他也了解过。全乡各村基本上在亩均350元至400元之间。
紧张的征收工作开始了。水竹把带来的人分成三个组,每个组带上一部对讲机,由村干部带着,一户一户上门收钱。
水竹自己也带着一个组。这天,水竹来到张家洼小俞村,进入一户叫俞小柱的家。
俞小柱家有三间平房,进门是堂屋,左边是房间,右边是厨房。三间房子没有隔墙。
家里除了一张桌子,四个长条凳,一张床,一台柴火灶,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俞小柱佝偻着身体蹲在堂屋地下,四十岁不到的男人,看上去足有五十多岁了。
村书记张桂堂先开了口“小柱,我们已经上门好几趟了。今天,乡里水书记都亲自上门了,今年的形势你也看出来,大喇叭天天在播,不交是不行的……”
俞小柱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张桂堂继续说到“小柱,你家历年欠款还有1250多元,今年政策好,你家也是困难户,你这次只要交一半就算清了。今年,你家应交796元,一共要交1420元……”
俞小柱扭着脑袋吼道“没钱!我那来这么多!”。
张桂堂也怒了,厉声的说道“没钱?没钱就拿粮食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