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叔夜眼易青白①。世人面孔，殆②有甚焉。然名节义气之见于色也，不失本来面目。一至利争，匪兕匪虎③，不顾当者立毙。故君子当以行云流水之澹衷，储为和风甘雨之气色。

【注释】

①“嵇叔夜”句：嵇叔夜，即嵇康，字叔夜。《晋书·阮籍传》载：“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文中嵇叔

夜应为阮籍之误。

②殆：大概，几乎。

③匪兕(sì)匪虎：语出《诗经·小雅》：“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匪，同“非”。兕，犀牛。楚王听说孔子一行在陈蔡之间，就派人去聘请孔子。消息传到陈、蔡，两国大夫深恐孔子入楚对己不利，便派兵拦截。孔子师徒最初不了解陈、蔡派兵的意图，为躲避军兵的袭扰，他们只好在旷野中行进，不料陷入了绝粮的境地。“孔子知弟子有

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意思是：“我不是犀牛老虎那样的野兽，为什么沦落到在野外游荡的境地？”

【译文】

嵇康（实际上应是阮籍）的眼睛可以变换青眼和白眼，可是世人的脸孔变换起来比他更厉害。如果是正义的气节表现在脸上，还算不失人的本来面目。一旦牵涉到利益纷争，马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像牛像虎又非牛非虎，哪里

管你立马被吓而死。所以身为君子，应当怀抱行云流水一般的淡泊心境，以此显示为和风细雨的平和气息。

【评点】

世人确实很厉害，人性确实很复杂。一张脸七彩纷呈，这一刻是喜，下一刻便是怒，更可笑是怒中有喜，更可怕是喜中藏怒。平时还一派祥和，一旦利字当头，马上蜂拥争抢，口水骂战都是小事，舞棍弄棒一试身手也不鲜见，更有那脸上一盆火，内里一把刀，明着伸援手，暗里使绊子，又是

什么借刀杀人，站干岸，油瓶倒了不扶，真的是全挂子的武艺。面对世相，你能让一个品行端方的君子怎么办呢？打又打不过，也不屑于打；骂也骂不过，也不屑于骂；陷害人也不会，也不屑于去陷害，坑蒙拐骗一概不会，只能是看淡得失了——毕竟失比得多，若非心境淡泊，岂不是要活活气死吗？好在一旦修炼得心境淡泊，看淡得失，反而会发现天地广阔，这些蝇头小利实在不值得争夺，整个人的境界又高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