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都是恩泽。
皇帝就算是喊打喊杀,对方要在他的天下讨生活,也得说一声谢主隆恩。
可是赵律歌觉得这样不对。
她态度强硬地阻了谢恩的环节,小小一团身影竟分外的有权威。
赵桀转着扳指不发话,旁人觑见皇帝陛下神思不属的样子,自是也跟着装傻,不敢多说什么了。
直到赵律歌看着仆从和太医各司其职,侍奉着昏过去的二皇子好好离开了,她才远望着满庭的月华,轻轻启齿。
“爹爹今天做的事,我不赞同。”
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过的嘶哑。
早在看见小女儿沉默不语,目光追着被人送走的二子,步子却定在殿里一步不动的时候,赵桀就隐约有了预感。
却是没想到,赵律歌竟是神色严肃,如此直白的态度。
是了。深宫跑马,仗剑闯门。
小姑娘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在乎她那个二哥。
尽管他们在今日之前,一直都不怎么和睦。这也是赵桀最匪夷所思的一点。
不过如此说来,他这位二皇子倒真是有些手段。
区区一面而已,竟然能把小丫头哄骗得这样待他。
赵桀的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冷意,却是不想与天真纯良的小女儿争论,有意绕开这个话题。
于是他放柔了声线,蹲下身来对着赵律歌摊开了双手。
“缕缕,来。”
举高高的小游戏,这是赵律歌过去最乐此不疲的娱乐活动。
赵桀却总是拿乔,不逗得她百般撒娇,绝不轻易应承。
每一次,赵律歌看着他丢掉皇帝包袱,像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父亲一样,一脸无奈地托着她转圈圈,小姑娘都乐得见牙不见眼。
露出的笑容灿烂又无忧。
他的手里不会有意外。今次也是一样。
占有欲疯狂的帝王如此想着。
他面上越发尽心地慈爱了起来,眼底惶恐于失去的戾气却是愈演愈烈。
赵律歌哀哀注视着他,到底是没有办法拒绝那双只对她温柔的手。
她沉默地走了过去,任凭赵桀口中故作轻松地吆喝一声,将她一把抱起。
一双小手习惯性揽住了父亲的脖颈,却是垂着眼睫,安静得没有半分欢喜。
赵桀的眼光何其毒辣。怎么会看不出赵律歌负面抵触的情绪。
但人现在还乖乖待在他怀里,那他就有的是办法劝好。
于是赵桀轻轻拨开了小姑娘凌乱的碎发,大猫似的低垂下脑袋,贴住了她的额头蹭了蹭。
“被吓坏了?朕发狠的一面总是不愿让你瞧见的,大抵就是因为如此。”
赵律歌揪着他的衣襟不语,赵桀口中道出的话语却毫无芥蒂,反倒越发亲昵温柔了。
“今天你也算够本了。偷跑出宫疯玩,闹得京城翻天覆地,朕的紫宸殿你也带着人闯过了。你个小闯祸精,越发无法无天。”
“我以为哥哥死了。”
这话说得突兀,那个麻木又后怕的鼻音,听得连赵桀都愣了一下。
一句含着笑的“该拿你怎么样”噎在了喉咙里,再没有说出口。
赵桀的视线在赵律歌通红的眼眶上迅速打了个转,心说还真是被吓着了。
一时间,他抱着赵律歌的手轻轻颠了颠,把人搂紧。
口中晒笑道:“怎会?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哥哥皮糙肉厚,又不像你。他受的都是些皮外伤,朕可没让他伤筋动骨。”
这般口吻,说是耐心备至,温柔似水也不为过。
可赵律歌却是半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赵桀在与她粉饰太平。
私养暗卫有谋逆之嫌。真正上纲上线的惩处,该是撤除皇家玉碟,幽禁软牢。
可赵桀如此干净利索的手腕,却偏偏选了打人这样的招数。
一顿捶楚,格外摧折一个人的心防。
但真正计较起来,又跟玩儿似的,不削减二皇子的一片羽翼。
猎鹰的利爪锋利无比,为什么不拔掉?因为猎人知道他会被驯服,日后为人所用。
先制造出一个狠心无情的父亲,一顿狂风暴雨的惩处,一肚子的无助、愤怒和惧怕。
等到老鹰的傲骨被痛苦折磨得七零八落的时候,再忽然送上一个冒着巨大风险替他求情,哭得梨花带雨救他出了苦海,还满心满眼都写着心疼兄长的好妹妹。
岂不是震撼我全家,温暖你我他?
赵桀这一番机关算尽,是在给她赵律歌铺路!
作为上辈子坐上女帝宝座的人,没人比赵律歌更清楚她的父皇在其中添了多少助力了。
她从小到大,赵桀下了一盘从未停歇的棋。
“二哥做得不对,爹爹要罚无可厚非。但你我都知道,他今日受了这么一回罪,不是为了暗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