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泽在树趟子边上来回踱着步,想好目标,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身前的杨树树干,深吸一口气,又折回身子,沿着张云江家前面那趟街一直往前走,大约走了十多户人家,来到十字路口。
眼前横着一条沙砾铺就的大马路,上面的积雪已经被踩实。这条马路是红星屯和其他屯子的交通要道,屯子人给它起了一个简单易懂的名字——大道。
外屯人去别的屯子都会路过这条大道,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有的赶马车。
夏天大道上行人比较多,到了冬天,除了本屯人吃完饭聚到大道边上一户人家墙根底下晒太阳,唠闲磕外,几乎很少见到路人。
这会儿正是正午时光,阳光光线最强的时候,那户人家墙根底下此时已经站了七八个人。
他们行注目礼一般目光齐刷刷地投射到张云泽身上,但马上又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收回目光,扭扭捏捏地假装唠着磕。
直到张云泽穿过大道,往屯子西头走去。
他们确定张云泽走远,这才交头接耳,互相传达信息。
“张老四昨天刚耍完钱,今天咋又出来乱窜了?”
“把他爹打那样真不是人揍!”
“他踏马输给我的钱还没还我呢!”
“那你刚才咋不跟他要?”
“他昨天裤衩子都差点输了还我跟他要?我敢跟他要吗?跟他要他现在也得有钱还我算呐!”
“哎——要不你跟他说说,让他媳妇替他顶债得了,那小媳妇多水灵!啧!啧!”
“哈哈哈——”
张云泽这时已经来到张云海家的院子里,自然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和取笑。
张云海家的烟囱冒着烟,一缕缕葱油香气从门缝里飘出来。
冬天夜长昼短,农村人没啥事儿起得晚,一天基本两顿饭完事儿,晌午饭两三点左右才吃,他们就像约好了似的,只要有一家烟囱冒烟,其他人家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也跟着生火做饭。
他们做饭时一般都会多做点儿,晚上要是实在饿了,就把白天的剩饭剩菜熥一熥,垫吧垫吧肚子。
张云泽估摸着现在也就是十二点多左右,离晌午饭还早着呢。
他走到门口,稍微用一下力,把门拽开。
张云海家外屋云山雾罩的,张云海一边用脚往灶坑里囊柴火,一边挥舞着勺子在大铁锅里一顿扒拉。
葱油香在屋子里蔓延,张云海扒拉几下锅,走到水缸旁掀起水缸盖子,拿起飘在水上的葫芦瓢,往铁锅里舀了三瓢半水,盖好锅盖。
这才一边把葫芦瓢放进水缸里一边问张云泽。
“你来干啥?”
很显然,这位也揣着一肚子气呢。
“不干啥,就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张云泽弯腰往灶坑里填了一口柴火,顺便烤烤手。
“不用你烧火!你上一边儿去!”
张云海横了张云泽一眼,厉声喝道。
在张云海心里,长幼尊卑排得特别清楚。
你张云泽就是再驴行,也是我张云海的弟弟,咱爹没教育好你,被你打了,你就是不孝。
“三哥!你是不是因为昨天我赌博,咱爹去劝我的事儿生气呢?”
张云泽并没有动,继续往灶坑里填着柴火。
张云海听了张云泽的话也不吭声,表示默认。
“三哥!其实昨天咱妈把咱爹扶走后,我到现在还一直后悔呢!
我昨天也不知道咋了?就像不认识咱爹了似的,还以为打的是别人呢,打完了我才发现是咱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你说我就是再犯浑,也不能连咱爹都打吧,那我不真成牲口了吗?”
张云泽说的每句话都正中张云海心坎。
“老四!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说你连咱爹都打,不是给咱老张家丢人吗?我这一出去,都觉得背后有人戳脊梁骨!”
“三哥说得是,我也是心里特别难受,又没处说去,寻思出来溜达溜达散散心吧,别人见了我都躲着我,我这心里就更难受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你家来了,你不知道,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半天,愣是没敢进来,我怕你说我呀!
你说咱老张家就你肚子里墨水多,有文化,我就尊敬你,觉得你能明白我心里的苦!
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来了,我想能跟三哥说说心里话!就是三哥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我都认了!”
张云泽一席话说得委屈巴巴的,张云海还是第一次见张云泽这个样子,也是第一次听到张云泽说这么多话。
本来他还攒足了劲想好好教育教育张云泽,现在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三哥!我都想好了,耍钱这事儿我以后再也不干了,不管谁撺掇我我都不耍了,就是财神爷撺掇都不好使!全屯子人我就拿你当标杆,向你看齐!”
“嗯,你要是知错就改,把赌瘾戒掉,也就不简单了,不用看我,我也没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