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习习，芦苇沙沙。

黑水河中上偶有几只天鹅在那里翩翩起舞，搅得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但李轨却无心欣赏这诱人的美景，只顾驾车急速西行。

两刻后，一处农家小院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李轨心头一紧，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行进的速度，因这小院正是李二的家，而韩天虎正在此处。

李轨昨夜一直守在韩天虎身边，郎中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已经黔驴技穷，即便是李轨杀了他，他也再无办法，只能坐在那里听天由命。李轨虽然心急，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他看着韩天虎的状态，心中非常清楚，除非现在天神下凡，否则韩天虎难逃此劫。

李轨思虑良久，决定要把韩天虎运回自己家中，交由他的爷爷奶奶代为照顾，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便韩天虎撑不了多久，他也不想让韩天虎走得太过孤独。刘蹇之深知李轨的心思，韩天虎行将就木，况且他们也一起共事年余，如果对一个将死的同僚，连这点人情都不能通融，这着实有点说不过去，故刘蹇之做主，答应了李轨的请求。

李轨之所以将人质交换地点选在郡城郊外的黑水岸边，便是想尽可能地节省时间，能够让他们父子二人见上最后一面，李轨驾着载有韩天虎父亲的马车一路疾行，边走边将韩天虎的事情慢慢说与他听，还不及李轨说完，韩天虎的父亲便早已老泪纵横，好几次差点晕厥过去。

很快，李轨便已驾车进了小院，李二闻声，立刻从屋内冲了出来，李轨从李二的表情上看出，韩天虎此刻还有气息。李轨二话不说，迅速将韩天虎的父亲从车上搀扶下来，众人谁也顾不上寒暄，一起急匆匆地涌进了屋内。

韩天虎躺在炕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他父亲则坐在炕沿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李轨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偷偷抹着泪，李二赶紧透了一把热毛巾，递给韩天虎的父亲。

“儿啊，你受苦了！”

热毛巾缓缓拭过韩天虎的脸庞，大家注意到，韩天虎的脸颊上流下了一行泪珠，“你母亲走得早，我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我韩一成没什么本事，含辛茹苦几十年，散尽家财，一心想让你仕途通畅、平步青云，可我却从来没有认真地问过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报答我。儿啊，你可知道，父亲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可是没想到，我最终却成为了你的绊脚石！”

韩天虎的右手突然动了一下，韩一成赶紧丢下毛巾，紧紧握住了他的右手，仿佛发现宝藏般惊喜地叫了起来：“天虎，天虎……”

韩天虎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早已满是泪花，当他看清楚韩一成的面容后，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了几下，最终还是发出了一阵虚弱的声音：“父亲，你没事就好，是儿子……没本事，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父亲啊。”

“别说了，都是为父不好，是我没有经受住康大成的诱惑，是我虚荣心太强，是我拖累了你啊！如果我坚决不配合他，事情也绝不会到得今天这步！”

“父亲，这事……真的和你无关，西域商会称霸河西多年，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我们，只能说我命该如此吧……”韩天虎的声音越说越弱，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见了，直听得韩一成心急如焚、泪流满面。

“李轨兄弟……”韩天虎缓了一阵后，突然吃力地看向了李轨，李轨赶紧跳上炕，半跪在韩天虎的身边，尽量将自己的耳朵凑到了韩天虎嘴边。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李轨明白韩天虎的担忧，为让韩天虎尽量保留体力，李轨赶紧打断韩天虎道：“通过今天的正面较量，我知道他们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我本想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为哥哥你报仇雪恨，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的老奸巨猾，不过也没关系，不能智取，那便强攻，圣人已经传下圣谕，要不惜一切代价扳倒西域商会，我想，用不了几天，我就能为哥哥报仇了！”

韩天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那么容易的。”

“康老和再厉害，他这次的对手可是当今圣人，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李轨心中很是不服。

“如果曹琼在就好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块土地，更了解这块土地上的人……”韩天虎说的无比悔恨，毕竟是自己害死了曹琼。

“他一个康国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块土地！”

毕竟曹琼已死，韩天虎也不愿与李轨去争论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末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替我给他烧点……纸钱……”

李轨本想再争辩几句，但看到气若游丝的韩天虎，欲言又止，赶紧应承了下来。

韩天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环视起了屋内的每一个人，当他满是暖意的眼神从韩一成身上挪开后，眼睛突然直视着天花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曹都尉，兄弟我亲自来给你……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