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又下起了冰雹，颗粒虽然不大，但还是相当密集。

冰雹砸在李轨的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用肉体来承担这个切肤之痛。

杨广面前的篝火马上就要熄灭了，因为他们已经烧光了所有能烧的东西，当然，从雪洞中拉出来的那些尸体除外。李轨知道，如果再等不到援兵，估计那些尸体也不会幸免，毕竟人的求生欲望可以战胜一切，人吃人都不是新闻，何况烧尸，大家等待的，只不过是杨广的一句话而已。

经过一夜的煎熬，所有人都已达到了体力极限，人们仿佛都已冻的失去了知觉，任由冰雹砸在自己身上而不管不顾，有些人的额头上甚至流下了一缕缕鲜血，但又很快被冻成冰条，显得晶莹剔透。

刚开始，大家只是相互拥抱取暖，但现在，所有人都紧紧地挤在一起，脸挨着脸，肉贴着肉，不留丝毫空隙。最外围的那一圈人，各个冻得仿佛死尸般僵硬，亦或是他们本来就已死去，而夹在最中间的人，就算不被冻死，也很可能会被活活憋死，这个拥抱在一起的怪异肉球，除了冰雹砸在他们身上的噗噗声，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杨广这边也好不到哪去，随着渐渐熄灭的火焰，他们围着的圈子，也变得越来越小，大家已开始紧紧地挤在一起。而他们身后的太监，各个身体前倾，用肉身做成雨伞，为自己的主子们抵挡着冰雹，若有人因撑不住倒下，便会被立即抬出，由其他人替上！

李轨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自己生平第一次见到龙颜，居然是在此情此景之中，而杨广如此狼狈不堪的境遇，也让他对帝王深居高阁、荒淫奢靡的刻板印象有了不同看法。

如果圣人轻装简从，估计他现正在永固城中睡得正香，而他却偏偏要带上三十万大军随行！李轨实在猜不透，他们这位皇帝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正在李轨沉思之际，杨广突然拨开人群，缓缓从中走了出来。

李轨看着杨广铁青的脸，便知道他已打定了那些死尸的主意，从刚刚王福的事件中，李轨已清楚地感受到，他们这位皇帝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秉性，为了活下去，估计他杀几个人都不会眨眼，更何况只是烧几具尸体取暖，李轨对这一切都不再感到惊奇，遂赶紧迎上去，准备听候差遣。

与此同时，一名龙武卫兴奋的狂奔而来，其间还在雪地里摔倒了数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杨广面前，还不及近前，便已兴奋地喊道：“圣人，通了！还有一丈就通了！我们已经能够听见杨将军喊话了！”

众人闻言，都惊喜的聚拢上来，就连那个奇怪的肉球都抖了三抖，只是大家冻得早已麻木，一时没有挣脱开来，亦或者，外围的很多人已经再也无法动弹，把里面的人，生生卡死在了那里，只能等待他人救援！

“前面带路！”杨广的话语虽然简短，但却难掩其兴奋的心情，在那名龙武卫的带领下，一个不到五十人的队列跌跌撞撞地往那雪墙洞口挪了过去。众人还不及到达洞口，一股光亮便从雪洞中射了出来，就好似在茫茫大海上看到了灯塔一般，让人无比兴奋。

随着那股光亮越来越亮，一个平举着火把的三人小队鱼贯而出，向杨广这边迎了上来，这些士兵的腰间都带着酒壶，见人便将酒壶递上，好让大家尽快驱寒！

现场立时人声鼎沸，慢慢有了活力。

不知何时，杨义臣已经来到了杨广面前，双手捧上了一件棉质锦袍，虞世基赶紧接过，亲手为杨广披上，手法相当娴熟。

杨义臣将手一挥，后面的士兵又捧上了几十件棉质锦袍，还不及杨广开口，他身后的那些皇家贵族便纷纷上前，唯恐争抢不及，没有了自己的那件。李轨眼疾手快，抢了一件亲手给虞世基披上。

杨广也不搭理众人，带上虞世基，将杨义臣唤到一边，无不焦急地询问起了过谷的相关情况，杨义臣都一一做了回答。

自事发后，杨义臣便积极组织众人救援，但山谷过于狭窄，人员太多反而碍事，他便将大部队率先带出谷去，然后又重新选拔精锐，带足工具，以三百人为一组，每个时辰轮换一次，周而复始。

新的一组一上来，退下去的那组，就会将满地的垃圾和尸体带出谷去，所以雪洞的掘进速度一直保持稳定，只是这段雪崩足有二里多长，加之还要不断加固雪壁，故花费的时间也不算短。

而这些棉质锦袍以及士兵腰间的酒壶，都是裴矩提前配置的，裴矩久居河西，知道大斗拔谷中无比寒凉，完全能够想象到西巡大军经此一役的惨烈，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圣人归西的应对策略，但这事，杨义臣肯定不会当众提及！

听完后，杨广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问了句：“我们何时出谷？”

“雪洞四周还在加固，等这些士兵全部从甬道中出来，圣人便可出谷！”杨义臣边说边往雪洞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着急，你先去谷中救人，估计这里冻死冻伤者不在少数，况且，后面那里还堵着呢，宇文将军就在那里！”杨广的眼眶里闪起点点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