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杨风的身上。
有些人这才注意到这个白脸的年轻人。
这个少年长得太显小了。如果不是司马俱,肯定有人会摸着他的头,亲切地说,小朋友乖,叔叔有事忙,你快他妈给我滚。
他们惊讶地交换着眼神。
就他?这个小子?也能来这?在这里的可都是这支部队的领导层。
现在的杨风,看上去很迟钝。
他在努力思考,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
司马俱:“小兄弟?”
杨风:“渠帅!”
司马俱的表情正在恢复平和:“你好像有话要说?”
杨风点点头。
空气安静了至少三秒。
那个蜡黄脸儿的汉子说话了:“这是谁啊?好像是严兄弟带来的。”
另一个人接话道:“严冰,渠帅如此信任你,你就带一个小孩子来这里胡闹?”
司马俱:“行了!”
他挥手示意,接下来是杨风的时间。
杨风:“我从山上摔下来,晕了,没死。醒来后就记不得以前了。正好遇上严冰,他说我有用,就带上我一起。就是这样。”
司马俱看向严冰:“是这样吗?”
严冰点点头。
司马俱很和蔼地笑了笑,这种笑容很容易让人心里一暖:“以后就跟着我们,不会让你饿肚子。”
杨风:“严大哥说我有用,我说其实我是最没用的。我怕死,但是也怕别人死。”
“严大哥就说对了,所以你是最有用的,你心里还能装着别人。”
杨风咽了口唾沫:“我看着我们的人,心里很难受。我也恨官府,官府让我们走到了这步田地。跟大伙一起举事,是为了活下去。”
蜡黄脸很不屑地一挥手:“我们还不都一样?你动动嘴皮子,大伙就活该跟着你去死?小白脸,读过书吧!种过地吗?”
杨风好像自言自语:“我不会种地,我想学,可如今学了也用不上。”
“皇帝、大臣、将军,他们不干农活,可是饿不死。所以他们讨人厌。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杨风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可是,现在大家都不种地了!今天吃官仓的粮,明天就抢百姓的粮,坐吃山空,以后还有什么可吃!”
“我们也抢百姓!就在一个月前,我们还和他们一样挨饿的!现在的我们,不下地干活,不去打朝廷,反而学汉朝皇帝,想办法赶走好人!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变得比朝廷和官吏更坏!”
杨风眼里的自己,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可在其他人眼中,他此刻的神态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又涨红了脸的小屁孩。
杨风好像快要哭出来:“我们为什么造反,我们凭什么能赢?可现在,我们依靠的那些东西,现在都快被你们丢光了!”
“官军主力还在,朝廷还在,大家就想当新朝廷,当新皇帝、新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输。我们会死。”
杨风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下来,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其实有时候,我们不怕死。你们大家怕死吗?你们不怕。”
“为了几顿饱饭,为了几天舒服日子,大家忽然又不怕死了。你们要的是安逸。为了安逸,死都不怕。你们连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这么看来,我们比朝廷更差劲。差得远了。”
杨风豁出去了,他拼了命。说完之后他才喘着气为自己吃惊:“我在说什么啊!”
没人说话。 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因为被震惊了。严冰的一脸担忧简直让杨风感动。黄巾军毕竟靠宗教起家,谁敢说这样的话!
其实这样的说词效果有限。杨风还很是无耻地抄袭了后世的几句话,他真指望着说服他们。
一个粗鲁的汉子抽出了刀,那刀很新,一看就来自于某个军官。
严冰闪身挡在杨风身前。
担忧和震惊不见了,冷如冰霜的淡漠回到了严冰的脸上。
司马俱大喝:“收起来!”
空气沉静得让人害怕。
那把刀终于很不情愿地收回鞘中。
又是一阵沉默。只是众人的表情各异。
众生百态,他们仿佛凝固了一样对峙着。
司马俱深深地叹息:“看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严冰满眼、满面的杀气陡然消散。
尽管意见不一,乐安一部的黄巾军还是做出了选择。
光和七年三月,乐安黄巾在渠帅司马俱的率领下,转战济南,与徐和所部的起义军协同作战。
措手不及的地方官们抛弃城池和军队,一溃千里,很多人被起义军斩杀。
济南国中,朝廷的势力很快接近于荡然无存。
当然,只是接近。
在严冰的建议下(据说),司马俱所部所到之处,除官吏、豪强以外,接近于秋毫无犯。
当然,只是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