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海潮洪,江之淮把那只打火机握在手里反复把玩着。
虽然自己并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也觉得这个礼物相当珍贵。
谁敢相信,这是海潮洪这几年送的最正常、最好的礼物。
去年送了一千一百六十九只死苍蝇,黑压压地装满了整整一个大玻璃瓶,看一眼就觉得反胃。
真是难得他竟然能记住自己的年龄,更难得的是他竟然有那个耐心一只一只地打苍蝇。
前年的生日礼物则是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最那层是个硕大的寿桃。
听起来还不错是不是?
切开寿桃,里面是一只烤熟的死老鼠,老鼠的嘴里还塞着一张纸条,上书:“送给你尝尝鲜。”
把玩着打火机,回想当年那些并肩作战的场景,如果不是两人现在站在了对立的阵营里,也许彼此还是对方最好的挚友。
江之淮唏嘘不已。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海潮洪最后留下的那个笑脸。
那笑容充满玩味、戏谑,他分明是在嘲笑自己。
江之淮翻身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踩着拖鞋就像仓库冲去。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仓库门前,果然,六道大铁锁已经被人砸断了。
冲进仓库里,飞焰早已不知所踪。
那把插在飞焰头颅里、用来让他暂时失去抵抗力的匕首安静地躺在地上,匕首下面则是一盒印着看不懂的洋文的烟。
烟盒里夹着一张纸条:
“这盒烟也是送你的,好烟才配得上好打火机。今年送你两个生日礼物,不用太感谢我。”
江之淮气得将纸条撕得粉碎,把那盒烟狠狠地用脚碾进了泥土里。
自己真是蠢到家了,竟然相信他会好心送自己礼物,他有哪次出现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只有自己是个蠢货,竟然被一个破打火机触动,还真情实感地躺在那回忆往昔岁月。
江之淮揣着菜刀跑遍附近十条街,恨不得立马就把海潮洪剁成肉泥,可哪里找得到他的影子?
傍晚,他一个人躲进酒馆里喝闷酒。
这挨千刀的。
七八杯酒下肚,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尼玛,别人的酒量都是越练越好,怎么只有我喝了一千多年的酒,喝一次吐一次。”
他抱着电线杆子,边吐边叨叨。
这时,旁边窜过来一个男人直接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险些给他扑了跟头。
这人衣衫褴褛,连脚上那双破布鞋都打着补丁,他搂着江之淮的大腿,跪到地上嚎啕大哭,死也不肯松手。
江之淮以为这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又或者是个好几天都没吃上饭的乞丐,连忙摇摇晃晃地掏出自己的钱包。
他一手递上几张钞票,一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道:
“我说兄弟,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年代可不兴给人下跪啊。”
男人扬起满是尘土的脸庞,眼泪滑过污渍,留下两道十分清晰的泪痕。
这张脸江之淮十分眼熟。
“刘小千?”
男人的眼泪再次决堤:
“是我是我,江大哥,你还记得我?”
刘小千也曾是个驱魔人,并且和江之淮短暂地共事过一段时光。
刘小千一向老实稳重,交代给他的任务鲜有失误,且从不多话,不会多问一句不该问的话。
十五年前,他却突然一反常态,拒绝承担他应有的斩妖除魔的责任。神明但有指示,他必定找出百般借口推脱抵赖,一味地逃避指派给他的任务。
后来,他干脆玩起了失踪,任是谁都联系不上他。十五年里,江之淮没有见过他一面。
刘小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叛逃的驱魔人。
驱魔人这个活儿,如果不是真心想干,确实很难坚持。
所以神明从不勉强,愿意干的,总有一天可以攒够神缘,一举成神。不想干的,也可以随时放弃驱魔人的身份。
不过,一旦放弃驱魔人的身份,不老、不死、不伤的特权也会被收回,重新回归普通人。
所以,当年刘小千失踪后,他的接引神并没有盛怒,也没有找他。只是收回了他的特权,指派了一位新的驱魔人顶替他的位置。
“希望他未来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希望他过的是他想要的普通生活。”
对于刘小千,那位接引神最后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像不认识他一样,再也没提过他一个字。
江之淮看着这个扑倒在自己怀里的男人,看得出来,他过的并不好。
失去驱魔人的身份后,时间重新在他的身体里流逝。
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白发爬上了刘小千的鬓角,皱纹也在他的眼角叠加,腰板也没有从前挺拔,他果然变老了。
当年分别时,两个人看起来年纪相仿,如同兄弟。现在,只怕说他是自己的长辈别人也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