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小院,屋前田老五正坐在门槛上抽着老旱烟。
看到四喜回来,田老五这才抬眼,把眼袋往门槛上磕了磕,便不再抽了。
“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快进屋趁热吃吧。”
他也没问四喜到哪去了,起身埋头要进屋。
“爹,我有话要对你说。”
四喜突然叫住了他,田老五的步子一顿,也没回头,只道:“有什么话进屋来说,我今日在镇子上给你买了爱吃的熏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四喜却并没有为他的话所动,眼底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哀色,倔强地站在原地。
看着田老五的背影,如果不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他感觉自己就要透不过气来了。
“爹,你说穗儿怎么样?我娶她做您的儿媳妇如何?”
田老五似乎早就知晓他的心事,他的脊背只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把拿着烟袋的手往后一背,直接走进了屋。
四喜没有得到回答,马上快步跟着进去。
田老五进屋把烟袋放到一旁,把脚上的草鞋脱掉,盘膝坐在了炕沿边,顺便还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四喜站在旁边看着他,看着他端着酒碗喝了几口酒,还吧唧了两下嘴。
“这个酒比上次买的时候多掺了水,没什么酒味,要不你也来喝点?”
他始终没有看四喜,自顾自地喝着,还给四喜的碗里倒了点酒,又加了几口菜放进嘴里。
田老五从小自力更生,做的一手好厨艺。
桌子上摆放着几个小碟子,几个下酒菜都是他亲自做的,回来的时候在镇上又买了点肉和酒。
小木桌子不大,却摆的满满当当,甚是丰盛。
四喜怎么会有心思去吃喝,只上前一把按住了田老五要端酒的手。
“爹,你觉得我刚刚说的话怎么样?”
被按住手,田老五也没有恼火,他只是把手放下,然后抬眼正视四喜。
不过话一出口,便如同一瓢凉水浇了满头。
“穗穗这孩子挺好,但是却不适合你,况且你二义叔也不会把她许配给咱们这样人家的。”
“为什么不能?”
“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从小没有娘吗?还是他们都把我当做怪物一样看待?”
四喜眉心紧锁,质问的声音隐隐带着颤抖,被压抑太久的情绪好似马上就要宣泄而出。
田老五本来好好的,如今听到他的这番话,脾气也跟着上来了。
他猛然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重重放下,桌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响。
“别再提什么娘不娘的!你从来都没有娘,你只有爹,你只有我,你明不明白啊!”
他真的很少发火,今日也是碰到了心里的那根弦,这才不由加重了语气。
四喜渐渐没了力气,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了炕上,却暗自握紧了拳头。
接连受到心灵重创,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痛到无法呼吸。
为何要让他生在了这样的家里?
连自己的亲娘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还得受村里其他孩子在背后的指指点点,那些戳心窝子的话,每次想起都能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得到什么,唯有穗儿,是他真正想要大胆去试图追寻的。
为何他连这样的小小心愿都变成了肖想呢?
他不明白,没人能告诉他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田老五也是气闷地扭过头,看着窗子外垒起的高高石墙,一时间心里也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瞥了一眼静默下来的四喜,似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拿起给四喜倒好的酒碗,递给他。
“喝点清酒睡一觉,等睡醒了自然什么都想通了。”
四喜侧头看着他递过来的那碗酒,默了一瞬,然后接过一仰脖尽数喝尽。
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虽然这酒掺了不少的水,但是一入喉仍旧灼的他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田老五只看着他,眼里有着隐隐担忧,却并没有动。
待到四喜咳完了,他才又道:“快上炕,先吃饭要紧。”
这回四喜很听话,真就脱掉鞋子上了炕,他又变得沉默下来,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沉默,往往并不是一件好事。
田老五知道,四喜又把一切心事深藏。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失控,如今看着他反倒变得乖顺,田老五有些担心。
“喜儿,别怪爹说话难听,我这也是为你着想。现在你还年轻,有些事情还不能想得通透,等你年纪再大一些,经历的多了,便会懂得爹今日所说的话了。”
“那爹爹活了这么大的年岁,可知情字为何?”
本来沉默下来的四喜,突然反问了一句。
他明明知道田老五这辈子都没有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