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开春儿，夜里倒是比寻常冬日还要冷。

这大概就是娘亲所说的倒春寒，冷意从脚开始，蔓延到骨子里。

很长一段时间中，这天夜里是顾清清回忆中感到最冷的时候，比小时候和娘亲哥哥在别院挨冻还要冷！

顾清清分明从宋宴宁的眼中看见，他透过她，看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眉目间的思恋深情，眼中闪着的莫名情绪……

顾清清只觉得心乱了。

宋宴宁已经承认了，他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人，是赐她名字，予她白玉锁，逗她玩儿的京城宋公子。

“清清，你是从出生便有记忆的对吗？”

像我一样！

“清清，你还记得我给你起名字对吗？”

像我一样！

“清清，你……还记得我对吗？”

像我一样！

宋宴宁神情哀伤又激动，修长如玉的手此刻颤抖着抬起，想要触碰顾清清的脸。

顾清清只觉得夜晚太冷，冷意蔓延到心底，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避开了宋宴宁的手。

宋宴宁虽然情绪激动，却注意到了顾清清向后退半步的动作，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没错，我就是十三年前你记忆中的人，那么现在……我们就不算陌生人了吧。”

“你是妖怪吗？”顾清清问道，“你为什么不会变老，认识你的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不是妖怪，我也会变老。”宋宴宁又恢复的往日的沉静，温柔答道，“只是时间未到罢了，你以后自然会慢慢知晓。”

顾清清状似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该回府了。”

“我送你。”宋宴宁没料到顾清清真的什么都不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必了。”顾清清理了理情绪，对宋宴宁说道：“你是外男，送姑娘家回府说起来总归不好。”

这话让宋宴宁一愣，他这才注意到周围，这地方正是他们初遇那日，他将顾清清赶下马车，送她狐裘的地方。待他回过神来时，顾清清已经走远。

宋宴宁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情绪复杂，喜忧参半，又带着几分的不舍。

不知道她这么早知道，是好还是坏。

顾府。

顾清清走到正门的时候，管家正面色不善地在门口等着。见顾清清回来，连忙说道：

“四小姐，主君在正厅等你呢！”

顾清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脚下的速度仍旧不疾不徐，气得管家冷哼一声，暗暗腹诽待会儿有她好受的。

正厅中所有人都在，为首的顾鞍面色阴沉，锐利的目光打从顾清清一进门就粘在她的身上，仿佛阴冷的毒蛇正吐着信子。

“逆女，还不跪下！”

顾鞍一声怒喝，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整个正厅的人都屏息凝神，垂首看地，生怕祸及自己。

唯有顾清清不同，她抬头直视顾鞍的眼睛：“女儿做错什么了，惹得父亲动此大怒？”

“你还不承认？”顾鞍伸着手指向顾清清，“出门前我都告诫你们什么了？莫要出头，莫要出头。可你倒好，去马球场上疯玩，还替林翊挡下了飞镖，弄死了知府家中一匹烈马！”

顾清清皱着眉，反驳道：“马球场是主母让去的，并非我想刻意出头。那马匹也是忽然发狂，与我有何干系？”

“更何况……”顾清清盯着顾鞍，“我借烈马挡住飞镖，既救了我自己，更是救了林公子，何错之有呢？”

“你、你！”顾鞍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啊你顾清清，什么事情都能赖到别人身上，合着你自己半分错误都没有？”

“女儿不觉得自己有半分不妥之处。”顾清清说得坦率，“今日之事若是换在二姐或三姐身上，想必父亲的嘴都能咧到耳根去，定会红光满面地设下小宴好好夸奖，怎么到了我身上，父亲就如此动怒？”

“您是在怕什么吗？”

顾清清这话直戳顾鞍的心肺管子，心底想法贸然被扒出来公之于众，顾鞍气得手发抖：“你……你别以为自己攀上了知府大人，成了小林公子的座上宾，就能这么嚣张。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顾鞍大手一挥：“逆女顾清清，罔顾尊长，以下犯上。将她搬到翠柳阁去，家法过后禁足至下月初六！”

“来人啊，请家法来！”

手臂般粗壮的红木棍子被抬上来，顾鞍从座位上走到面前，抄起棍子就要朝顾清清打去，力量毫不含糊。

顾清清躲都未躲，只淡淡说道：“知府大人说明日要来登府道谢，父亲不想让他看到恩人被打得下不来床的场面吧。”

棍子生生停在顾清清肩膀后五公分处。

“当然，想必父亲也不会将知府大人往那么偏远的翠柳阁领。”

见顾鞍放下棍子，思考起利弊来，顾清清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清清就先回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