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一触即发】

马小天父子，来不及吃个早点，忍饥挨饿，耗时一整个早晨，挨家挨户探访一遍民心民意，惊奇发现，村里人家已经多达百余户，人心隔肚皮，探访变成刺探，刺探不深入，再探访一遍，简直不敢相信，人心叵测绝非偶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举双手同意开采，父子二人始料不及，惶惶之心从别人涣散的脑子里长到了自己的方寸之间。几乎再也分不清：因为人心叵测、所以江湖险恶，或是，因为江湖险恶、所以人心叵测。

刚来“第一”家时，马小天一张嘴就分岔，话语也跟着分岔：表妹，咱们地下有植物人。

表妹毛骨悚然，无助低头，看向脚下，再无力抬头，睡眼惺忪，长发凌乱，神情恍惚，眼神无辜，樱桃小嘴通红得像是黑夜里刚刚逃逸的吸血鬼，对鸡鸣破晓的面无血色的马小天很是不满：表哥，你才是植物人！大漠底下有孤烟，长河水里有落日，表哥你相信吗？大清早的，你个老僵尸，吓唬谁呀？！

植物人回过神来，老僵尸还过魂来，清醒辩解道：我是说，植物煤，事情是这样的……

表妹听完，臃肿地扑将过来，就地取材，雀跃欢呼：植物人，不是不是，表哥才是！老村长，小表哥，我举双手同意，要不，你连我也开采了吧？

老村长极力推开吸血鬼，非常恼火，恼火透顶：去去去，扒开扒开，扒开！大白天的，不浓妆艳抹就是鬼，一浓妆艳抹就是妖，再浓妆艳抹就是魔，你又吓唬谁呀？马雅，别愣着，走走走，赶紧走。

再探访一遍，反向来到“最后”一家，却仿佛回到原点，表妹一见马小天，再次跃跃欲试，再次举着双手试图扑将过来，试图就地翻云覆雨，表哥呀，我要送你日不落的爱恋，你就是经典，花未眠，我的爱未眠……

我说煤，煤煤，煤，煤，煤，表煤，表煤，表煤，别别别……都说女人一到晚上就是鬼，表妹反其道而行之，你明晃晃吓死表哥了！马小天拔腿开溜。

马雅愣在原地，被一阵煤灰弄得灰头土脑，满面尘灰烟火色，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老村长咋就不耐切磋，破绽百出，难道水和土是不相容？管他的。

将你的骨头熬你的肉，大家愿意吗？

熬，当然熬，肯定熬。愿意，非常愿意，肯定愿意。这是牛的精神。将牛骨头熬牛肉，这是精神牛烘烘的归宿。

马雅苦口婆心解释五脏六腑与肌肤的关系，辅助用上了唇亡齿寒的间接形容，以及覆巢无完卵的直接伤害，村里人依然举双手同意开采，暗地里辱骂马雅：你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马不知自己的脸是长的、牛不知自己的角是弯的、你不知自己的世界是天高地厚的，胸无大志，碌碌无为，鼠目寸光不可理喻，不顾长远、不抓机遇，毫无远大理想的窝囊废，不懂运筹帷幄的憨憨，不懂未雨绸缪的怂人，怂得屙牛屎，笨得拉牛屎，不伦不类，不务正业，高不成低不就，自乱阵脚，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这些死有余辜的形容词来形容你，真是浪费……你看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心绪是半死不活的，那么大个人，透透彻彻是死的，不如一个木偶。

百分之九十九同意开采，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马小天父子，还在犹豫，还在徘徊，还在彷徨。马小天无奈地看着马雅，马雅早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自在，耷拉着脑袋，不如一个傀儡那么大度，无可奈何花落去地说道：看来，五脏六腑不如饥肠辘辘！家园必将快节奏地消失，无法挽留，我们空留一身骷髅成何用？无力回天！蜀灭非将军之过也，何不顺其自然呢，乐不思蜀吧！疯了，疯了，都疯了。为什么“行军蚁”所到之处，老是所剩无几？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忽然之间面目全非呢？不是我故意感慨而是我很想感叹：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马小天以为自己天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对马雅的感慨，麻木不仁，以粗糙的手掏出镀金名片和曲面手机，再以沧桑的神情拨通了名片上的达芬奇密码，痛彻心扉吼吼道：蒙娜丽莎，不是！周老板，你赌赢了，原来你早已胜券在握，不失为一个尽善尽美的家伙，不不不，不是讽刺，你是最大的赢家，我们父子都输了，失败了，简直就是不攻自破的货色，触类旁通的败家子，愿赌服输，输得心服口服，输得两手空空，输得孤苦伶仃，输得……吼吼完毕，马小天两眼空洞，脸上露出了扭曲的微笑，极力盖住心里无懈可击的宁静涟漪，并且，一直刻意保持微笑，力图经久不息。

张老板连夜送来六万六，交给马小天，顺便带来两条印象香烟，两瓶陈年M台，而且带来难得一见和蔼可亲的微笑，像是绝无仅有一枚达芬奇诞辰纪念邮票。

……

一切按计划进行。

几天之后，挖掘机、推土机，机机歪歪开进村里，隐藏于宅基地。马雅悄悄数了数，十辆挖掘机，十辆推土机，十全十美，分散隐藏。其中，马雅家门前大槐树下，躲藏两辆推土机。众多歪歪机机，唯独等待相关手续圣旨一样地到来，事先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