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虽小】

马雅独自坐在半山坡乱石中唯一一块巨型青石板上，以四十五度角仰望正午天空飘逸的薄薄云彩，云彩薄得如同平静思绪。山风爬上山顶，又爬下山去，爬上马雅壮实的身体又爬下马雅单薄的身影，感觉就像五百条一千年前的雄蛇一起爬上一条等了一千年的雌蛇的身，既凉快又痛快，陌生又熟悉，遥远又真切，而且，回味无穷，纵然全身鳞片都因此脱落得精光，感觉依然回味无穷。

是处有个问题，马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乱石山上的野草如此狂野，长得比田里的水草更丰更满更莹润更高大更玉树临风呢？还有一个怪现象，马雅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西门塔尔经常性习惯性地伸出粗糙舌头，猛舔这里的石头，像钢刷刷在钢板上，滋滋丝丝发着声响，越舔越有味，每每情不自禁时，索性啃咬石头，干脆就模仿狗啃骨头一样，不啃出骨髓不罢休，甚是津津有味，情到深处忘乎所以。起初，马雅不太在意，但是最近西门塔尔越啃越带劲，啃掉了两颗牙齿。现在，马雅好奇而求索地随机捡起一个拳头大的石头，伸出自己舌头舔了一番，又啃咬了一番，呸呸呸，尽情吐着口水，终于明白，石头是咸味的，像盐矿石似的，咸中略带苦涩酸涩，他一边深沉回味一边肤浅推测，原因可能是这样的：此处沉默的石头原本是碱性的，比如含有氢氧化钠氢氧化钙氢氧化钾之类的元素，或是富含某些神秘莫测的碱金属，近些年来，天空落下的雨统称为酸雨，酸雨当然是酸性，酸与碱一相遇，发生中和反应，生成盐和水，营养盐强行让一些被山风吹落在石堆里的草籽受了精，生成变异品种，狂野不已。

马雅掐几片草叶，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以味觉取代视觉，窥视深藏不露的秘密。

呸，呸，呸，马雅吐出草叶和草汁，又不停地吐口水，淡淡的咸味，生机勃勃纯天然咸菜啊？一道不错的山珍野味！最近老是忘记往牛料里添加食盐，怪不得……我说，西门塔尔，你你你，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我可没吃草，我吃的是纯天然的咸菜，不是一样的山珍野味吗，你有必要发笑吗？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我吃咸菜，吃山珍野味，挤出来的是什么呢？马雅抚着摸着自己的心胸，难道是蜂蜜？难道是李晓芳垂涎已久的……而我自己迟迟不肯绕开神经系统而单方面给予的骨子里的……，难道是英雄血溶解英雄泪，达成爱恨情苦的饱和？难道是幻觉？难道还是蜂蜜？难道又是……西门塔尔，你你你，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我可没挤什么奶，我挤的是纯天然的思绪，你有必要憨笑吗？既然亲爱的晓芳早已对我垂涎三尺，我为什么不前进三尺呢？堂堂七尺男儿，三尺是属于心上人的，四尺是自己的，怪不得维特鲁威人有四条腿，属于自己的四尺，可以折叠、可以变换、可以摆弄，可以复制、可以分离、可以合并，而属于心上人的三尺，天生没有自由度，不可以……我说，西门塔尔女士，你怎么还在发笑呢？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马雅审视着凌驾大坝上的阁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层，是车库，车库里青一色白一色黑一色灰一色，疯田日货，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与颜色不相干，与钢铁不相干，与93号自来水不相干，躲在阴凉暗处，决不黯然无光。也许是唯一能与GDP发生嫁接关系的货色。二层，餐饮，棋牌麻将；三层，酒吧，KTV；四层，足疗，桑拿，花瓣浴，蜂蜜浴，牛奶浴；五层，温馨房间；楼顶，避雷针。马雅从来没有机会进入内部，内部是怎样的奢侈豪华，怎样的辉煌荣耀，怎样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有品位，怎样的锦衣玉食觥筹交错，怎样的融融恰恰，怎样的GG相卫和G商和谐，不曾亲眼目睹，也许惨不忍睹呢？唯有那根矗立在山风中的避雷针，倒像是水电站的守护神，真实有效，难道这帮上面来客也怕雷劈？阁楼面朝道路的三面，不装玻璃，安装彩色钢板，从公路看上来，真像水电站封闭机组。假如再涂抹隐形颜料，与山水一色，与长空一色，或与变色龙一同进化，一举突破浅水困蛟龙的传说，那该多好……假如再涂抹隐形颜料，像美利坚隐形超级战舰一样，有效回避所有雷达，包括相控阵雷达，那都形同虚设，我自横刀向天笑……唯有朝水库一面，刻意网开一面，以便别开生面，安装着高档透明活动玻璃窗，王八也得浮出水面透气，也得采光，也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水库里，自然常有成群结队成双成对的人，自然人，法人，男人，女人，等等，模仿水鸭子，模仿鸳鸯，模仿鹈鹕，模仿海豹小海豚，模仿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其实只能像水母一样漂着泊着，渴望光合作用。东施效颦也是有威力的，威力惊人，人人做梦都想变形，以青春来书写一部属于自己的变形记，变为水螅、龙虾、玻璃海绵、捞蛤、海龟、弓头鲸、扁形虫、涡虫、水熊虫、灯塔水母之辈，拥有无限的细胞更新，或减缓细胞更新速度，或源源不断排出抗氧化物防止细胞凋零，或细胞再生，或细胞休眠，或高效不朽，或拥有自愈能力而不停地自我修复，或识别中和异类细胞达到狼子野心的修为及其境界而与狼共舞，或有意抗衰老，或干脆停止衰老，或索性绕过衰老进程，或逆向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