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采石场最终被否决。

关小羽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关小羽预订了火车票，准备离开，继续去远方，继续务工。又要辞别关宝了。

不料，一个噩耗传来，辞别成了生离死别。关宝被活活烧死在石屋里。

村长带人去报案。

关小羽一口气冲上山坡，钻进烧焦的石屋，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惨不忍睹。关宝已是面目全非，体无完肤，禅坐在石床上，端端正正，死不瞑目，眼珠完好无损，活像是刚刚镶嵌在头颅化石上的！烧焦的手里紧紧攥着笛子，笛子几乎丝毫未被烧毁，为坚韧意志所保护得完好无损，只是覆满黑灰。

关小羽欲哭无泪，绝望地跪倒在关宝面前。就在他跪下的同时，关宝手中的笛子鬼使神差默默脱落，轻轻掉在石床上，像一根失落的羽毛一样。关小羽轻轻拿过笛子，擦除黑灰，惊然发现，这根本不是竹笛，分明是玉笛，确切说，是一节冰种绿翡翠，雕工精致精美，整个儿与一节最纯真最苍翠的绿竹子一模一样，永远都能吹奏出永恒的清脆的竹音，实属罕见。

办案人员勘察现场之后，给出两个惊天动地的结论，再次震动整个小山村：一、死者毫无身份信息，无法立案。言外之意是，这个死者，可能一直都是死人。二、现场证据，种种迹象，皆表明，死者属于自杀。言外之意是，这个可能一直都是死人的死人，又活过来，再死了一次。仅此而已。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关小羽与村长等人，安葬了关宝。安葬在关宝生前精心培育的沃土里，竹林边。但愿关宝在天之灵，继续保佑这片风水宝地，这个山头，这个山村。

说来也怪，关宝刚刚被安葬完毕之时，离此地百步之遥的山间小溪，突然断流，仿佛自然法则直教荒山野岭不要再流泪。

关小羽对关宝之故，耿耿于怀，他根本就不相信这已经成为事实的事实。他一直怀疑彪哥，对之恨之入骨。难忘蚀骨之痛的，除了死人，还有活人。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关小羽带着强光手电筒，带着玉笛，独自爬上山坡。他来到枯竭的山溪旁边，坐在石头上，吹奏玉笛，吹奏千思万绪。

笛音里，月光中，山溪对面，似乎站立着一个女人，一个背影，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飘飘，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关小羽止住笛音，凝眸盼看。他心知肚明，那是幻象。不过，关宝说过，幻象也是生命。女人的背影依然长发飘飘，非常灵动，突然，她回眸一笑，艳若桃李，闭月羞花，无比艳丽，艳丽之中同时带有月光一样朦胧的忧伤愁苦。

她，脖子上，挂有项链，若隐若现，似真似假，项链的唯一挂件，像一颗石子，一滴眼泪或一滴甘露的巨大型状，更像是无数滴泪水融合而成的固态体积，在月光中，幽幽晶莹剔透，散发着永昼的光芒。项链链条仿佛穿绕着挂件和围绕着脖子在转动，如同一条细长的蛇，圆润娇翠的细蛇，极力想咬住自己的尾巴，头尚未衔尾，只差毫厘，时光差点完成轮回一般地循环旋转着，以挂件为时光循环进出转换端，以脖子为偏心轴，永远忽略不计引力阻力一样地转动着，旋回着，循环着……头始终没能咬住尾端再含入尾巴，相差毫厘，永远相差，它极力爬行，循环追逐，一心想要追赶上，迫不及待完成时光轮回一样，越接近，越爬得快，越快却越不能接近，越不能完成，成为一种永远相差毫厘的无限循环。这更像是一束断裂的光线的一段，开端的调头想要连接上末尾的，无奈空间扭曲弯曲，被时间拉成椭圆轨道，开端与末尾之间的空隙可以忽略不计，总是留下完美的轨迹，永不停息。如果遗失的一切也是如此，那该有多幸运？而且，挂件几乎从未从头与尾轮转而至的空隙中滑落，坠落，掉落，失落……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不，不是裙子，而是旗袍，颜色也不是纯白，明明与月光同颜同色同光同泽，曲线分明，把周围高密度的月光都变得弯曲，与弯曲处亲密接触，实时变幻，柔和过渡，几乎完全没有缝隙。本体自身散发光芒，由内而外，与月光融合，却又将月光排异，体积分明，光线层次分明。与此同时，一切又正在被月光溶解，由外而内，由表及里，层次渐变，三维动态，实时消融，去伪存真式的抽象至极……

关小羽用力揉眼睛，猛抬头，再定眼一看，幻象消失不见。大概已经被月光完全溶解。

关小羽站起身，向石屋走去。他隐隐觉得，关宝就在石屋里。心头隐隐作痛，他想把幻象的存在，告诉关宝。石屋里，手电筒的强光中，空荡荡的。关宝不在。在烧焦的气味中，他隐约闻到一丝丝奇怪的气味，气味让他瞪大眼睛，他恍然大悟，这是汽油的残存气味，正是残留的罪证！他转身，欲走，一定要把这重大线索报告给正义人士。蓦然，石洞门口外又出现幻象，与他正对面，他不由自主后退几步，退进石屋里。此时此刻，某种东西掉落下来，叮叮当当，落在他的脚边，他本能地用手电强光照射，这物体像是一粒石子，大小形状如同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