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呆呆地看着远处的朗姆渡。
这个人,他管自己叫老赖。
他天生样貌丑陋,浑身长满了麻子。连脊背都像虾一样过度弯折,头发布满了油污。
即便是在下三区,他也是平民中的下等人,连离人酒吧都没有资格进去。
他从没有接触过诡兽,甚至没有见识过精神污染,不需要释放不可名状的压力,不需要克制身体变异的风险。
平庸、低贱、廉价……
对于他来说,勉强吃饱肚子就已经是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了,哪还有闲钱去喝酒呢!
倒是也没有人鄙视他。
人们只是无视他。
没有人愿意将眼神放在这样一个低矮丑陋、贫贱如烂泥的男人身上。
他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条虫子,即便死去,也没有人能注意到。
孤独无依、寂静无声,宛如生活在下水道里。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可悲的。
因为他连悲伤这种情绪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不懂悲伤,也不懂愤怒,更不懂得什么叫做尊严。
只是偶尔,看着上三区的老爷们笔直高大的身影,他会忍不住出神。
‘他们真好看啊!’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自己也能那样站着就好了。
他也不懂这样的情绪,叫做羡慕。
直到这一天……
那件伴随了他不知多少岁月,只有清洗时才会脱下的联邦统一服装被卸下。
一股不知名的黑色雾气被城墙吞掉。
这一刻,他仿佛重获新生,身体像褪去了一层沉甸甸的污垢,如释重负。
过去的每一日、每一夜,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他却好像是在看着别人的故事。
老赖的表情变得呆滞。
但这并不是往日没有情绪的麻木,而是过度震惊后的应激反应。
人们会在经历极大刺激之后,身体无法反应。
老赖就是这样。
他在过去的几十年岁月里,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只是日复一日地服从着联邦的命令,遵循着城市的规章制度。
在他的记忆里,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他们就不断地延续着类似的生活。
近百年的时光里,俾斯城的境况从未发生过重大改变。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
习惯了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习惯了面无表情地麻木度日。
老赖以为,生活就该是这样的。
这就该是下三区人注定的生活……
在他脱掉这身联邦制服以前,他从未想到,自己还能像此时此刻一样,产生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悸动。
心脏在狂跳,血液在加速流动,头皮毛骨悚然。
就在他的周围,他对门儿的邻居也和他一样,脱掉了联邦统一的长衫长裤。
两个人同样是在单原的兵工厂工作,每天重复着安全部指派给他们的任务。
全都是纯粹的体力劳动。
那人的脊背也同样弯曲,模样甚至还比不上老赖。
联邦不允许下三区的贱民们从事和上三区贵人一样高贵的脑力活儿。
“联邦至上”这四个大字,从来都不只是口头上的一句标语。
虽然所有年满五周岁的孩童,都被无条件地送进了军事化管理学校。
但这些孩子从踏入学校的那一刻起,身上就牢牢地打上了独属于联邦的烙印。
他们再也不属于他们的家庭,再也不属于他们的父母亲人。
甚至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他们只属于联邦。
单原的兵工厂流水线式生产热武器。
为了提高人们的工作效率,同时也为了避免这些下三区的贱民们学习制作热武器的技术。
生产过程被无限拆解。
每一个人都在重复单调地反复学习制作这些热武器零部件的一个极小部分,很多人甚至一整天都在重复某一个乏味的动作。
孟淮曾远远地旁观过单原兵工厂工人们的工作,活脱脱就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的现实版。
而兵工厂的环境,则阴暗得像旧历年代早早被铲除的非法黑煤矿,所有人呆在一个又低矮又闭塞的环境里。
他们长期低头做工,根本无法抬起腰来。
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他们不抬起腰来,是因为工作环境不允许。
而当他们年长之后,他们不抬起腰来,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弯腰驼背地生活。
因为这里是福克州。
因为这里是下三区!
没有人能站着生活!
“联邦至上”这四个大字,就仿佛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沉重地压在下三区这些平民身上。
他们不仅不被允许去抱怨,去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