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死后,我的听力变好了很多,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两个人靠在墙边在说悄悄话,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听说了吗?那个谁喝百草枯死了。"一个人压低着带有磁性的声线。
他左手压着帽檐,低垂着头看地,用右脚碾着地上烟头。
"本来快要升迁的那位?"另一个人操着粗犷的声音好奇地发问。
磁性声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以往威风凛凛,现在被所有人唾骂,可能是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人嘛,先苦后甜容易,先甜后苦难得很。"粗犷声线像是有些感慨。
"要我说,还真是可怜的一大家子,死的死,病的病。老弱病孺哪有什么日子盼头,更别说里面还蹲着一个。"磁性声线朝着关押着犯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看着烟头的微弱火光渐渐熄灭,他才停下脚的动作,斜斜地倚着墙。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谁死了,但我知道我一定认识这个人。村子里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我大都见过。
每一年的春节,妈妈会带我去他们家拜年,说是带我去收一下叔叔阿姨的红包。他们也会去我家拜年。
我觉得很无趣,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说话要绕弯,我不想听,也不感兴趣,所以我往往会和叔叔阿姨家的小猫小狗玩。
这么多人里面,有一个阿姨给我的印象最深。这个阿姨叫谷菀。目光清澈得好像能在这一汪清水里遨游。
她很温柔,在我小时候会摸着我的脑袋瓜对我笑,还会偷偷塞钱给我,让我别给妈妈发现了,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她说话时带笑意,笑起来很温和,梨涡浅浅。
谷菀阿姨没有儿子,她和丈夫的关系跌至冰点。在这条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没有儿子。妈妈说谷菀阿姨不愿意买儿子。
妈妈和我说过很多有关"买儿子"的事情。
在我八岁那年,妈妈给我买了一台手机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我在上面看到很多消息,有人控诉买卖孩子的人罪恶滔天,有人诅咒买卖孩子的人进阿鼻地狱。
我向来不喜欢发表我的意见,所以我也不在网络上发表我的意见。就算在现实中,我也很少发表我的意见。可以说,我的性格算得上沉闷。
在我的有限的生命里,我见证过很多人的崛起,见证过他人的辉煌和高光。我的脑海里会冒出来一个念头,是不是就算我穷极一生也无法闪闪发光,只能坐在观众席当别人的路人甲。
在老师指定活泼开朗的同学担任班长的时候,我在想,等我长大了,我要指定一个不喜欢说话、笑起来很腼腆的人委以重任。
可等我渐渐长大,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行性很小,这让我感到沮丧,说不上来的难过。像我这样的人似乎只能窝在角落里,为别人的胜利欢呼,为自己的失败流泪。
手机里的人痛骂买卖孩子的人。而在我们的村子里存在很多买儿子的家庭。
当我看完别人用粗俗的话骂这类行为时,我蹲在邻居家门前,看着扬起尘土后出现的人。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来人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我盯着阿姨的脸,却想起她请我吃的肉丸。
阿姨经常在学校门口摆摊,有几次看到我,朝我招手,送我一碗肉丸。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闷闷地吐着字,学校有观察作业,我在观察。
阿姨没再问,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