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过后，外婆从阴郁中拿起一圈麻绳，母亲以为她想不开，慌张的跟到了屋外，只见外婆带着风湿骨痛在断瓦残垣上挣扎，然后用麻绳抽打起自己的裤腿来，吓得母亲泪流满面。

“臭男人，当初你为什么不把我拖走，留在这个鸟不着地的地方，连水都没的喝……”

“妈妈，外婆在干什么？”

“她在想你外公。”

“外公长成什么样？”

“我也没见过，应该长得很帅吧，不然我怎么这么漂亮？！”郭洪莲停下了手头的事，疑惑的呆愣片刻，为自己的美貌引以为傲，这是她难得的快乐。

“那我的爸爸长成什么样？”

“不知道！”郭洪莲为自己的容颜骄傲不过三秒，就被郭在容问得发傻。

“那个人一表人才，面容清秀，在女人群里一眼就注意到了我...”外婆显然是在说一个男知青，她回来坐在老屋的门槛上，面朝苍茫的山外，傍晚的风将眼前的山花吹得不停地摇曳，像在写意那份一见钟情的美妙。许久外婆回过头来，对郭在容叹了口气，没有表明具体的心情。

“你的爸爸是个医生，可他也没来看望过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郭在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外婆平静地望向山野，仿佛看见了她的爱人到来，她从容的呼吸像在叙述留在这里的喜怒哀乐。

这间老屋就是外婆和她初恋以前住的房子，知青返城后，油麻地变回了荒村，只有外婆还固执般的住在这里，像在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郭洪莲对爱情也没有死缠烂打，那个男医生对她不闻不问之后，她就挺着大肚子回到油麻地从容的生出了郭在容，就仿佛那个男人种下许多美好在她身上，她心满意足的得到了，以至男人义无返顾的离去，她也无怨无悔的样子。

原本郭洪莲也有选择走出荒村，可是哪里都没有她想要的爱情，只好一遍遍的打道回府，在这个贫瘠的油麻地一遍遍的整理土地，薄田厚积，总算长出了零星的玉米。

“都是重男轻女惹的祸，要是在容是个男孩，你也不会被她的医生爸爸给赶出家门。”人们见郭洪莲辛苦，往往会说出这样的原由。

“我回来油麻地才生出了在容，他怎么会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洪莲呀，都说你傻还不信，人家是医生，他会不知道你肚子里是怀男孩女孩吗？”

“都说了，入洞房后第二天起他就对我不闻不问了，他不会来观察我的肚子的...”郭洪莲说着说着便陷入了尴尬。

荒村油麻地就只剩她一户人家，还到处荒草丛生，说是带在容回来继承公主命，倒不如说流放荒岭。

人们怪郭洪莲出嫁时低调到连婚礼都不办，就不声不响的去睡了那个医生，亲友们不知道她嫁了人，没送上祝福，生活当然会很艰难。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若要摆脱困境，只能继续投胎。

“洪莲，还是把这娃卖了吧，整天跟个拖油瓶，你怎么嫁得出去？”

“我要是想嫁，也要带娃嫁过去！”

“洪莲呀，男人的想法可不是这样，谁会去养别人家的孩子？你看你都吃不饱，你会去养别人家的孩子吗？”

“阿姨，你每次来我家一直把卖孩子的话题贯穿始终，如果坚持这样，下次就别来了！”

“谁稀罕来呢？要翻山越岭的，坏掉了好一双鞋，若不是在容去把别人家的玉米粥吸光了传到我耳朵里，我才懒得关心你！”

郭洪莲在坚持不卖娃的观念上赢得了喝彩，却在现实里给不了小在容一件像样的东西，伙食上更是餐餐拌野菜。去到山外的雷小鸣家里玩一会儿，郭在容硬是凑到灶上把他家的玉米粥吸光了，还拉都拉不走，生怕下次又食不果腹饥饿难耐。

“在容，以后别嚷着去雷小鸣家了，他妈妈抢走了妈妈的男朋友，害你没有饭吃，别再去跟他交朋友，听到没有！”

郭洪莲的决心化作一场排山倒海的暴雨，她盘踞雨中只为拔出一段无人能及的野菜，谁知她赤溜的被山洪冲进堰塘，背上的郭在容连喝了几口塘水，吐出了几口杂草，在容慌忙地捶了捶母亲的后背，谁知母亲继续漂流，最后母女俩失魂落魄的挂靠在摇摇欲坠的树丫上。

山里的生活多半艰难，男丁多的家庭有力气干活，当牛做马，却只勉强够填温饱，像郭洪莲这样一家都是女人的，连挣扎都算徒劳，不如站在重重的阴气里发呆，感受进一步呼吸的费力。

外婆似乎想力挽狂澜，怎奈身不由己，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小小的郭在容身上，带上一把小锄头，交到在容稚嫩的手里，教她吧嗒吧嗒的打地，累了半天，地还是那块地，只是伤了几根草苗，不久它们又茂密起来了。

小小的郭在容想逃离这片苦海，怎奈逃不出大人的看管，她只好哭闹个不停。殊不知这样的折腾让单薄的家境更加雪上加霜。

“洪莲呀洪莲，你去找男人嫁出去，真有那么难吗？”

“妈，如果容易你以前为什么把我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