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颜敬德下了朝就去了太后的懿宁宫。

丞相颜敬德和太后颜霜落对弈，宫女和太监都退了下去，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颜敬德执白子先行，两人默默下了半晌，他落下一子，抬头看着颜太后。

颜太后浅笑一下悠然执起一枚黑子，却并不急着落下，而是等他开口。

“朝中最近不太安定，有些要皇上立后纳妃的声音。”颜敬德目光犀利，一边观察着颜太后的神色一边慢慢说道。

颜太后嗤笑一声，果断落下手里的那枚黑子，开口道：“哀家还当是什么大事。他们话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为了给皇室开枝散叶，为了江山社稷，可实际上他们心里打的算盘还不是把自己家女儿送进宫来为家族争得荣宠，帮他们平步青云。”

颜敬德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颜太后却不管他，挂着讽刺的笑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些可笑的男人啊。明明看不起女人，觉得女儿无法像儿子一样继承香火光耀门楣，却又总是指望利用女人来帮他们获得权势利益，还总要把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古往今来，和亲的是女人，祸国妖妃是女人，女人合该为国献身，合该为昏君承担罪责。这寂寞深宫，看上去金碧辉煌，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虽然看不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处处充斥着冤魂恶鬼的诅咒。他们却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和权势甘愿把女儿送进来，真是可笑又可悲。”

颜敬德的手默默攥紧了拳，皱紧了眉。

可还不等他开口，颜太后却又收敛了刚才的戾气，恢复了温柔的笑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道：“哀家只是看不得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哀家是自愿为了颜家入宫的，多年来又承蒙叔父悉心照拂，叔父自然不必多心。”

颜敬德虽然明白她指桑骂槐，却也明白现在还不是同这女人撕破脸的时候，就只是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一边垂眸避开她的视线落下棋子，一边有些冷淡地说道：“太后多虑了。”

颜太后却又不急于再落下棋子，而是微微前倾身体看着颜敬德的眼睛说道：“哀家和渊儿的事，丞相想必也知道了，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颜家。渊儿如今尚且年轻，还未脱离对母亲的依赖，还好掌控。可若是我们顺了那些人的意，让他立后纳妃，被别的女人迷了心窍，纵容别家扩张势力，只怕哀家和颜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颜敬德皱起眉来，看着她神情凝重的样子，沉吟半晌没有说话。他在宫里自然是有耳目的，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他本是震怒万分，以为这颜太后勾引小皇帝是起了别的心思，还打算兴师问罪，却没想到这颜太后直接同他坦白，对于目前的形势分析得也很有道理。这颜太后虽然不是他的亲侄女，却是他亲手送进宫的，他拿捏着她，却也依赖着她。纵然小皇帝是他侄女颜霜灵亲生的，但到底如她所说，一旦小皇帝立后纳妃，难保不会被后宫嫔妃迷了心智，走上和他们颜家对立的一面。权衡利弊，自然还是让这个从小抚养小皇帝长大的“姨母”和“母后”来掌控他比较好。

颜敬德终于想通，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开口道：“朝中的事臣会想办法压下来。”

颜太后浅笑着落下一枚棋子，却又看着他意有所指开了口道：“不过叔父想做的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她仿佛看透了颜敬德内心的想法，让颜敬德伸出去拿棋子的手僵了一瞬。不过颜敬德还是不动声色执起那枚棋子，稳稳落在了棋盘上，然后抬眼看着她问道：“太后所指的是何事？”

颜太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执起一颗棋子一边把玩着，一边看着他幽幽说道：“皇上今年也十七岁了。立后纳妃的事，压得了一时，却压不了一世。更何况红颜易老，等新鲜劲儿过了，哀家也掌控不了皇上了，只怕皇上羽翼渐丰会生出异心来。叔父您也知道，依靠哀家这个太后来维持颜家的势力，并不是长久之计。”

颜敬德神情一凛，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警告他小皇帝会是他的威胁，要他取而代之。难道她勾引小皇帝并不是因为她自己有什么打算，而是真的为了颜家？但颜敬德也并不相信她，她这样煽动他篡位夺权，恐怕另有目的，难保不是在算计他。

颜敬德冷笑一声，眼神犀利看着颜太后说道：“太后说笑了。自古以来，乱臣贼子可都没有好下场。”

颜太后却摆了摆手，看着他从容说道：“名不正言不顺逆天而行自然是无法得民心。可若是为君者倒行逆施，那么替天行道的人也就名正言顺了。”

颜敬德看着她狡黠的样子，突然想到刚才她说的“祸国妖妃”的言论，灵光一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难道……”

颜太后笑着轻轻点点头说道：“如果年轻皇帝不立后不纳妃，却整日缠着自己的姨母，现在的太后，甚至不惜劳民伤财修建行宫，这算不算是为君者失德呢？”

颜敬德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却觉得背脊发寒。这女人当真好阴险，一边勾引小皇帝一边如此算计他，要他当昏君，好让颜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