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滚烫,浓郁。
满眼的血色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染透。
那是纪宁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有那样多的鲜血,多到仿佛可以汇聚成一条溪流。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杀人,并没有想象中的令人恐惧。
张德远躺在地上,还没有咽气。
他张着嘴,嘶哑的喘息和着鲜血断断续续地涌出,他的眼睛瞪大,只映出满瞳的血色,他的手指不住地蜷缩,在地上划出道道血痕,像是要奋力抓住什么。
纪宁仍记得剪尖穿破他喉咙时的手感。
脆弱,轻薄,柔软。
就像刺破一张纸。
轻而易举。
她松开握在手中的铁剪,动了动跪得有些麻木的双腿,爬起来,再一次向门外走去。
“哗啦——”
她径直走到院子的水缸旁,舀起一瓢清水,直接从头顶浇下,冲出一地的血水,然后又马上回到柴房,挖出炉灰把身上抹了个遍。
原文来>自-于>小说~
换衣服是不可能的,罗氏每次出门都要锁上所有门房和橱柜,既是防贼,也是防她这个养女。
纪宁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可能掩盖自己身上的血色。
抹完灰,她又走进鸡圈,从食盆里抓了几把菜叶囫囵咽下。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万分冷静,哪怕是被清晨的凉水浇透,冻得浑身发抖,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疑。
最后,她终于打开院门,向着阳光笼罩的苍翠山林走去。
门内的一切都被抛在身后。
门外的世界向她张开臂膀。
从今往后,她的未来无限,或是就此终结。
但无论如何,她的尸体都不会躺在张家的院门之内。
………
………………
她逃出来了。
她的意识苏醒过来,第一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身下是平整温暖的床榻,她被柔软舒适的棉被包裹其中,新鲜药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这是纪宁自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吱呀——”
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触感温暖而粗糙。
纪宁浑身一紧,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缩起来——她经常遭受毫无来由的殴打,对于旁人的触碰有反射性的惧怕和闪躲。
手的主人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手掌微微一收,道:“别害怕,我只是试试你还有没有在发烧。”
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语调轻柔和缓,口音陌生,却有着莫名令人心安的能力。
不是张家村和那附近的人,纪宁那颗胆颤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处。
那只手重新落下,停留了一阵。
纪宁听到他叹了口气:“好像还有些低烧……”
“要不要喝些水?”他问道。
没等纪宁动作,那人已从床边走开,黑暗中传来杯盏碰撞声和水流声。
纪宁睁开眼睛,侧头望去,正见一个有些清瘦的身影向她走来。
他低下头。
她终于看清他的脸。
样貌平平,眼神却出奇的温柔,一如他的声音。
“我扶你起来?”他问道。
纪宁有些艰难地张开嘴,欲要出声,却被他抬手制止:“你烧了几天,嗓子应当是坏了,暂时出不了声。眨眨眼睛,我就当你应了。”
纪宁眨了眨眼睛。
他便将她扶起来坐好,然后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纪宁握着他的手,接过茶杯,一点一点饮下杯中微温的白水。
“我姓纪,家中行十一,你也可以唤我长明。
“……读了些书,习了些武艺,都不成气候……如今是个游医郎中,山上采药时碰巧见着你,虽然医术差了些,不过好在还是将你救了回来……”
他坐在床边絮絮叨叨,语调不急不缓,自有一番安定人心的气度。
“我大约猜到,你的身世……并不太好,对么?”他将自己的事情介绍了个七七八八,方才见着女孩显露出一丝信任的放松感,于是便试探着问道。
女孩捧着茶杯的手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进一步柔和了自己的声音,说:“莫怕,我既救了你,便再没有将你送回去受罪的道理。”
女孩抿紧了唇,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只盯着手中的杯子,寂然无声。
“你可还有什么去处?”他又问。
女孩垂着眼,微微摇首。
“那便是无亲无故了,”他轻叹一声,“也罢,你且在这住下,待伤养好之后,再做打算。”
…………
这便是纪宁见纪长明的第一面。
原本伤好之后,他便要将纪宁托寄于镇上的人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不过天涯一孤客,漂泊四方,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