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苦禅大师认真思考后，非常郑重的一手棋，虽然只是缓攻，但周离却丝毫不敢大意，并没有马上落子应对，而是看着棋盘，陷入沉思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方丈室显得异常安静，唯有计时钟滴答作响。

秦若虚心道：“这个局部，变化并不多，白棋本身也没有死活问题，不知道周离在想些什么。”

秦若虚看了看周离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苦禅大师刚才下的那颗黑棋上面，而是在纵观全局。

秦若虚有一种预感，对于苦禅大师的这一手进攻，周离很可能会置之不理，脱先它投。于是，他拉着周含章，来到房间里的一个角落边，在周含章耳边悄声说道：“你爸想这么长时间，是在考虑脱先么？”

周含章低声道：“苦禅大师这手棋似攻非攻，本身并不严厉，确实可以考虑脱先。”

“那为什么还纠结这么久呢？围棋重在争先，只要没有死活问题，脱先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有黑棋的这一手棋在，苦禅大师的下一手棋就会变得非常的严厉，白棋不太好应对。可是防守一步，又有点不肯。我想，我爸纠结的应该是这一点。”

“下一手的进攻？苦禅大师果然暗含杀机。”

周含章想了想，说道：“我猜我爸会在这里应一手。”

秦若虚也点头道：“从下一手的角度来看，我也觉得你爸会应一手。”

实际上，周离纠结的确实就是这个问题。苦禅大师的这一手棋，正好走在白棋不疼不痒的地方，实在让人难以决断。

周离认真判断了一下全局的形势，清点了一下全盘还剩下的大场。不出意料之外，剩下的大场数正好是个双数。也就是说，后续正常进行，一人一个大场，正好两分。用围棋术语来说，这就是“见合”。

周离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无奈的应了一手棋。从表情上来看，似乎显得有点痛苦。

苦禅大师没想到周离在这里居然忍了一手。思考了一会，又找了另外一处白棋，发起了进攻，同样还是缓攻。

周离皱眉，呈无奈之状，但很快又应了一手。

苦禅大师深深看了周离一眼，似笑非笑。他知道，对手无论是技术还是心态，都近乎于完美。

周离的隐忍，看似吃亏，实际上却是把“选择”的难题，抛给了苦禅大师。

苦禅大师有心再进一步试探，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知道，追求百分五十一甚至更多，最终得到的往往是百分之四十九甚至更少。

如果再这样试探，就会越过平衡的雷池，很可能会遭到周离暴风雨一般的反击。对此，苦禅大师并没有把握。虽然这是双方的第一次交手，但几十手棋下来，苦禅大师是能够明显感受到周离的强大的。

君子藏器，待机而动。真正的高手，下棋的时候不是一味的进攻，也不是一味的防守，不主动求战，但也绝对不畏战，和平发展而兼备作战能力，战则必胜。周离就是这样的高手，绝对具备一击必杀的能力。

于是，接下来，苦禅大师选择了抢占大场。

周离同样也选择了抢占大场。

双方一人一手，分别抢占棋盘上的大场，局势显得非常平稳。但在平稳的局势下，暗流涌动，潜藏着的杀机。

这时候的棋，就非常容易理解了，先大后小，舍小就大，关键在于对每一手棋的价值进行正确的判断。

秦若虚和周含章又回到了棋盘跟前，暗自思考，如果是自己，大致会按照什么次序抢占大场。如果自己的选择同苦禅大师和周离的选择一样，那就说明自己的判断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不一样，那就需要重新审视自己，思路和判断是否存在问题。

带着思考，带着判断，认真观看顶级高手的对决，对棋力的增长是非常有价值的。

“十二点了，二位辛苦啦，准备封盘，休息一会吧。”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对局室的宁静。

秦若虚抬头，发声之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秦博远。

秦博远竟然也一直在对局室里待着。

面色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