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暗了下来，树林簌簌声一阵接一阵，黑影绰绰，风却不大。

沉阆推开窗，后林中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舞剑催枝，地上落叶枝桠纷纷反反复复升落，剑气之凛冽横扫四方，沉阆不禁后骨生寒。

一道剑光闪过，白得晃眼。

只有几秒，沉阆却如同失明。再睁眼时几片竹叶刀刺一般飞射过来，他甚至来不及施法，慌忙侧身位移躲过去。

“来者何人？”

沉阆徐徐念咒，合手外开，布下法网，外面却已经平息下来，寂寥无声，只有鸦雀扑着翅膀飞去的动静。

他心中有一个答案，但不确定，毕竟那人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剑客，怎会有如此雄浑的剑气。

沉阆绕手一收，法网尽数消失，什么都没抓到。

“覃少侠，下次直接来我府中做客即可，不用走这些暗路，夜深，危险。”

沉阆冷冷的声音回响空谷。

房中桌案上的笔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在地上，笔上的墨汁在地上赫然洒出几道丑陋的黑痕。

沉阆走上前去看时，原本桌上的画变成了八个法符印记。

他一一解开，四个金字赫然显现在白纸上。

道貌岸然，狗走狐淫。

“千岁大人，方才小人测灵到后林有无端之气，您没事吧。”

只见桌案边的人手上捏着一团白纸，青筋暴起，脸色阴沉，似欲爆发。

他们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教！

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书桌上，沉稳的女声响起。

“沉阆，你莫要同他计较，半月之后，我让他走。”

他捏紧了纸团的手松开，吐了一口浊气，“鸿娘开口，我无从计较。”

——

“覃客昭？”

覃客昭，名客昭，字破观。

很少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男人蹲在地上，处理手上被法网割破的伤口。

“来抓我的？”

女人有些急切，迈上前的步子却在犹豫，对于刚才所见之事绝口不提。

“你来的那天没有见你一面，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在昙苑休养，我已经派人送去了不少灵药和衣物。”

“怎么，还要我来时跟你打声招呼？我没有这个必要。还有，东西拿走，昙院又不是我的地，别碍着人家。”

“我……只是担心你，不知该怎样同你见面。”

“何必见面。最没资格关心我的就是你！要是当时这世上我有其他地方可去，我便是死也不来百花谷，我这一生既杀不了你，那便对你避而远之。”

“抱歉，客昭。”

她同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抱歉。

“不用这么虚伪，你要真想道歉就趁早自我了结，彻彻底底地消失。”

月光闪在鼻尖上，她一双媚眼下蓄满了泪。

她若死了，他在这世上就当真举目无亲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已然玉树临风长大成人，可再见面时还是如当年那个小男孩一般，伤痕累累，她一阵痛心。

“你为何不懂得爱惜自己……”

感受到女人的目光，覃破观只觉得恶心。

“我听不得别人假惺惺在这里说臭话。”覃破观打断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默默地收回来。客昭，你还在怨我吗？

身后很安静，她并没有跟来。

覃破观握紧了拳头。

这些年来，只要一见到她或者与她有关的事物，覃破观都能想到十年前那场夜雨。

母亲在自己眼前奄奄一息，流了一地的血，树林狂风骤雨鬼哭狼嚎，撕裂周遭一切。

他在逐渐看不见的地上握住母亲的手，铺天盖地的雨水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声嘶力竭地哭喊，那种无能为力究其一生痛彻心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