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杨希发快五十了，中等偏高的个子，大眼睛，四方脸，浓浓的眉毛，眉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痣，有高粱米粒大小，颜色淡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总是爱穿一件蓝迪卡四个兜的中山装，风纪扣扣着，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也不愿意换换。大家都说杨柳长得像爸爸，脾气也像。爸爸和妈妈一样，一口山东口音，来东北二十多年了，乡音未改，爸爸就兄弟俩，没有姐妹，有个姐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老叔比爸爸小五岁。在山东老家，爷爷因为不务正业，晚上赌博后喝多了酒，往家走，一不小心掉到深沟的枯井里摔死了，奶奶连尸体都没有看到，那时爸爸十岁，老叔才五岁，家里一下子没了挣钱的，奶奶就领着两个孩子要饭，那日子过的就别提多苦了。

爸爸讲，他小时候遭老罪了，经常挨饿，被人瞧不起，有时能要到吃的，有时要不到。有一次饿的实在不行了，走到他三娘家门口，求给点吃的，什么都行，粥也行，三娘不但没给，还把他撵出来，说走，走，走，没有，喝粥？一天一碗，一年还得三百六十碗呢。

就这件事，爸爸很伤心，记得特别清楚，每说起来，就狠狠的说，早晚有一天，非要回老家，盖个大房子，让他们看看，别狗眼看人低，把人看扁了，谁也不能穷一辈子。

但也不都是三大娘那样的，有个二婶子，家里吃剩下的煮地瓜，半个玉米饼子了，就给爸爸留着，看爸爸过来，就塞给他，爸爸有时才不至于饿晕。

这个爸爸也常说起，说回去要好好感谢感谢，不然当时就饿死了，后来回去，那个二婶子也去世了。

因为家里穷，爸爸老叔都没有上过学，一个大字不识，后来公社生产队组织扫盲时，也没参加。

在杨柳心里，爸爸是最疼她的，总是惯着她，她比杨力大一岁，同杨力打仗，爸爸总是向着他，就是怨她，也会把杨力揍一顿，只要两人抢东西，必须给杨柳，气得杨力同妈妈告状。有时妈妈就会骂爸爸，你就偏心眼吧，就你二姑娘在你心上，等你二姑娘嫁人了，你跟她家吧。爸爸就呲呲的笑着说，我就稀罕俺二姑娘。

但奶奶却不喜欢杨柳，小时候，有一次，杨柳妈妈去干活，家里就奶奶同杨柳在家，奶奶就穿上补丁衣服，去邻居家，扯着磨破的衣袖说，你看看，我儿媳妇，不给我买衣服，就给我穿这个，都破成这样了。

五岁的杨柳，也不懂，妈妈回来，她就扯着自己的袖子跟妈妈学这件事，妈妈气坏了，说奶奶，你就故意败坏我吧，你多少衣服，单的，棉的，冬的夏的，少你一件吗？跟奶奶干了一仗。

从那以后，奶奶就不喜欢杨柳了，有什么好吃的，给弟弟杨力和姐姐杨青，也不给杨柳，即使给也是象征性的，家里来人看她，或是亲戚来，也总说杨柳的毛病， 杨柳跟奶奶也不好。奶奶同杨力住一个屋，挺亲她大孙子，有啥好吃的都给大孙子留着，但也有闹意见的时候，生气了，晚上睡觉在炕上，就用她的小脚踹杨力，奶奶是褁脚，气得杨力要单住，可家里就这些屋，只好将就了。

杨柳家对门胡婶家，八个孩子，后院老白家五个孩子，老张家六个孩子，挨着胡婶家一趟房的老王家四个孩子，老韩家七个孩子，反正这左邻右舍，除了前趟房老刘家俩孩子，就她家孩子少。

记得小时候她总上后院老白家去玩，有时受欺负，爸爸气得看着她，不让她出去玩。有时她想偷偷的跑出去玩，大门被反锁上了，或者在里面插上了，不让她出院子。她现在性格有点蛮，是不是跟那几年家里管的严有关系。她如果同对门胡婶家孩子玩，爸爸就不怎么管，胡婶家四个姑娘四个小子。胡婶家孩子虽多家教好，别看孩子这么多，长幼有序，该叫哥叫哥，该叫姐叫姐，不像后院老白家或老张家的，小的叫大的名字，连个哥姐也不叫。

杨柳从小身体素质就好，妈妈老说，二柳吃大碴子长大的，体格好，有时跟个假小子似的。

胡婶家四姑娘跟杨柳同岁，还有老王家的三小子，他们一帮在一起玩藏毛呼，打盒子，大冬天，抽嘎，打滑出溜，那真跟小子没啥区别。

那时家里包饺子了，要给对门胡婶家送去一碗，奶奶哪不舒服，胡婶就买来罐头看奶奶，胡婶家猪没有喂的啦就上杨柳家要土豆和白菜，杨柳家起土豆，胡叔和他大儿子就过来帮忙，因为杨柳爸爸喜欢开地，可能当时在老家时没有地种，所以开了好几块地，种了好多土豆，白菜，豆角什么的。

胡叔在筑路队上班，杨婶卖瓜子。有时在市场卖，有时在商店门口卖，有时在电影院卖。杨柳印象最深的一次，小时候同姐姐去看电影，杨柳看见胡婶在那里卖瓜子，就凑到跟前，胡婶扯着她兜倒了一盅瓜子。

二柳，揣着看电影吃。

胡婶说。

那时瓜子两毛钱一盅，杨柳仰头看看姐姐，姐姐忙给胡婶两毛钱，因为胡婶家孩子多，挺困难的，妈妈总是嘱咐，胡婶给瓜子可不能要，那时，杨柳觉得胡婶炒的瓜子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