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之隔,一个午夜梦回,我后知后觉想起那位未婚夫与我慈蔼的爹娘。
我好像抹了那位青年才俊的脸面。
而爹娘会怎么看我?以为我失踪,焦灼寻觅?还是当我死了,像痛失爱女的德安公一样为我立一座豪华的坟?
“你想回去?”饭间我提及双亲,云山温润面孔鲜见地怒了,“你受不了跟我过清苦的生活,想去投奔你家财万贯的丈夫?!”
我和他讲道理:“云山,首先他不是我丈夫,其次,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爹我娘,他们肯定很担……”
“有我爱你还不够?”云山拍案而起,失望透顶,“卿卿,你嫌弃我出身贫穷吗?”
我很努力地去适应一日两餐只有盐的生活了,很努力地去遮掩粗糙的衣料和硬邦邦的床板在肌肤上擦出的红痕和淤青了。
我挽起袖子,把那层层叠叠的伤痕给云山看:“你觉得我嫌弃你吗,云山?”
他的怒火凝固了。
几天的低迷之后,云山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声软语,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他藏起我的梳子,支使我学习如何使用农具,我在日头下流汗,他就在屋檐下泡茶,含笑的眼睛好像我累死累活的模样是什么绝世美景。
又一个午夜,我听到他起身的声音。
我偷偷跟出去,跟进一个山洞,走进一桩荒谬的梦里。
一个叫做“慕容云山”的纨绔挥金如土,穿过街市,登上珠钿,作乐之后,浑身酒臭走进一所简陋的茅屋。
一个包着头巾的清秀女孩扑上他肩膀:“慕容少爷!”
看着他们相亲相爱,我胃里反酸。
无它,那个农家女顶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伏低做小的样子让我不适。
叔可忍姨不可忍。
我用力给了云山一脚,踹醒了这个梦。
“卿卿,你不能这么对我,”云山身上缠满诡异的黑色雾气,靠着岩壁醒来,神情涣散,“我是为了谁才放弃奢侈的生活离家出走的啊,连做个怀念从前的梦都不能吗……”
“你疯了?云山!”我试图把他从黑暗中拖出来,“你被妖怪蒙骗了!我才是慕容家的千金,是我舍弃爹娘跟你私奔的!”
“你才疯了,卿卿,竟然幻想这些荒唐事,你的精神已经失常了,”云山目色怜悯,用力钳住我的双臂,“但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也绝不会离你而去的,别再说胡话了。”
直至此刻我才终于意识到。
我有多少骄傲,他心里就有一百倍抹不掉的自卑。
“我也不会离你而去的啊!”
温涩的泪沁入我的嘴角。
我拼命挣扎、用力拉扯,黑雾如淤,粘附在云山的皮肤、我的手上,阴寒刺骨。
“云山,醒醒啊!”
雾气猛烈卷动,我被掀飞,重重撞在洞壁的岩石上。
好痛!
粘稠,猩红。
“卿卿!卿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云山的声音有一瞬的消逝,我像从刺骨疼痛的冰泉中上浮,遁入一片温暖的雾里。
但一条漆黑的锁链缚住了我的脚踝。
我低头,另一端,云山抱着满脸是血的少女,嘶声竭力地哭喊“卿卿”。
我挣动着那条妖异的锁链。
放开,放开——
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