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茵试探地走到他的面前，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看着远方。

“爷。”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几乎是衣不蔽体，能看得见深凹下去的脸颊和明显的肋骨。身上也是黑黢黢的，还有鼻涕和污物干掉的痕迹。还是夏天，黑瘦的手上却满是干裂的皮口。

老人嘴唇嗡了嗡，小孩注意到他们家外面出现陌生人，胆怯地缩了缩身子，一溜烟躲到老人的背后。

两手搭在老人胳膊上，又从后面好奇地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瞧两眼又缩回去，抿着一张起皮的嘴唇。

老人看了眼明茵，颤颤巍巍地把拉住孙子的手，拉到他眼睛看得见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怎么了？”

声音又低又哑，很含糊，像是婴儿牙牙学语，几不可闻。

小孩又一溜烟跑到老人侧后面躲着，偷偷觑了明茵一眼，又躲回去，像是害羞怕生，拼命地把他的手藏在背后，听到老人问话，才别扭又小声地道：“爷，我饿。”

老人和明茵同时一愣。

明茵愣的是听到小孩的声音时老人下意识的反应，他比老太太他们老得多了，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听不见的。

就是她，还是因为足够耳清目明才辨析出来的。

但……他听到了。

老人顿了好一会，笨拙地拍了下孙子的背，含糊不清地道：“等你爹他们夜晚来家，让他们煮米糊糊给我们乖幺吃。”

“可是爷，我现在就饿，幺儿想吃东西了。”小孩拍着空空瘪瘪的肚子委屈道，都快要哭出来了。

明茵不知道是他们家没有粮食了，还是老人不方便给小孩弄饭，她体贴地没有问，也没有自作主张说帮他们煮饭。

她掏了掏口袋，其实是从储物项链里摸出了一把奶糖，就五六颗的样子。

她留了个心眼，怕留得太多了，会给有心人留下怀疑的话柄。

明茵抓着两颗递过去，在小孩面前扬了扬，眯着眼笑，“呐，姐姐拿糖给你吃好不好？”

小孩却没有接，反而躲得更厉害了，只是眼睛还巴巴地盯着明茵伸过去的手。

老人想推辞，这时候大多数的人们都很朴实，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特别还是吃的东西，就是亲戚之间都不会如此。

但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身体，还僵硬笨重得厉害，又注意到孙子巴巴地咂着嘴巴，想要却不敢要。

原本很坚持的老人眼睛忽的湿润了，晕得眼眶里面一片浑浊，他张着嘴巴，明茵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看见老人对着她那个方向，一直看着她，又是咧嘴笑，又是点头。

心口蓦地一酸，明明素不相识，但是看到这个没牙的老人对她那样笑，她就忽然忍不住了。

她没哭，只是一直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微笑着，很耐心地等他们接下。

老人便轻轻推了孙子一下，小孩明白这是一个允许的意思，眼睛瞬间都放亮了，怯怯地从后面伸出一只手，只是到最后却只拿了一颗，还很小心翼翼地时刻注意着明茵的脸色。

明茵敛下复杂的眼神，把所有的东西都塞给了小孩。

笑着，“这个是糖，甜甜的，小孩都喜欢吃，我也很喜欢，姐姐给你吃，但是你也要分给爷……你爷一起吃哦，乖孩子都是会孝顺疼爱自己的长辈的，你也是，对不对？”

最后还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上面比二哥的还要油腻，但这次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这个。

小孩似懂非懂，不过却听懂了要和爷一起吃，于是他咧着嘴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对明茵笑。

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不过他也的的确确还是一个小孩子，就是笑得很纯真，很质朴，很真诚，很……打动人心。

回去的路上明茵一直忘不了那对爷孙俩的笑容。

不同的年龄，不一样的面庞，但那个笑容却又是如此相似，如此……

让她感到温暖又心酸。

忽然就不自禁地回忆起上辈子的父母……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一幅幅的面孔，对她的那些刻薄和不在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她突然之间就释然了。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梦醒了，她还是那个有家人疼爱的小孩。

她迫切地想要回家，想要肆无忌惮地扑在爹和妈他们的怀里，想要痴笑，想要大哭，无论怎么样，就是想要见到他们。

只有他们，永远不会丢下她。

对她，永远有爱。

她就像那个小孩一样，也有很多人没有任何私心地深爱着自己。

跑回到家时他们还没回来，明茵站在院子里，突然对着屋子大吼了一声，又失声大笑。

等情绪归于平静，一瞬间，又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给家里的鸡抓了一把苞谷撒在地上，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哼着小调把猪蹄拿出来砍成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