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书街。

寅时刚过，担金汁便划着船桨拨开今日第一缕晨光，“好浓的葱味！”老头儿一脸嫌弃。沿河居民次第打开后门，倒了马桶，又吱呀关上。一会儿又吱呀打开，向河面上缓缓摇撸的小舟招手，一番挑挑拣拣之后，一手付过铜钱，一手接过菜色。

陆家灶头上的烟火气也升起来了，炊糕、定胜糕、薄皮小馄饨、松毛丝汤包、风枵茶、熏豆茶纷纷摆上桌面。陆颖宝吸溜一口小馄饨，抬起眼睛瞅一眼爹娘的脸色，见他俩神色严肃，迅速低下头。

卯时，宝善河两岸的石板路上已经挤满了人，人人伸长脖子，等着看新娘子。尤其是书家对面一家双浇面馆五福楼，是最佳观景地，角角落落占了人。

一位素衣哥儿带着两人坐在二楼临窗位置，正好俯瞰河面。

“娘，我就去看一会！”陆颖宝央求着。

“不行！”爹先发话了，“书份从我们陆家出去的那一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第一天！”

“你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不管！”陆颖宝撅起小嘴，“凭什么他们在街上热热闹闹，我们只能躲在家里冷冷清清！”

啪！陆父一巴掌拍在她脸上。

颖宝一脸惊愕，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她，“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说完哭着跑出去。

陆母想去追，被陆父拦下，“都是你平常惯的！”

陆母反驳，“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惯她惯谁？我们这么大的家业，以后都是她的嫁妆，你就看我怎么惯她！”

这话戳到了陆父的痛处，长叹一声，自回书房。

“恭喜承信郎！”

“恭喜恭喜！”

“三喜临门！”

新郎书份站在新房门前喜迎宾客，笑容在满脸的褶皱里肆意奔腾。

“今日来瞧瞧寐园，听说是天下间最好的太湖石都在这园子里了呢！”望书街“四象”之首望觉召在拐角处和妻女分开，妻女走后院去了女眷堂。

“哎呀，望兄，欢迎欢迎！”书份作揖。

“岂止是太湖石，还有天下第一的美人，羡煞我等！”来人一身肥肉，扮相却很风雅，头上别了一枝花。

“沈兄，来来来，欢迎欢迎！”书份带着两人往里边走，“怎么能跟府上的折枝园比呢！”

“折枝园都是花花草草，上不了台面。”沈锦绣抬手抚摸头上的粉茶花。

“沈兄谦虚了！”望觉召道。

“唉，望兄，我家里千朵万朵比不上你家里一朵啊！俗话说，宁要望家一匹绢，不要皇城万两金。”沈锦绣还没说完，听见来客声。

书份请两位自便，便匆忙出门。

“啧啧啧！肯定是方大人来了。”望觉召拉着沈锦绣坐下。

“你家姑娘和他家大郎的婚事怎么办？”

望觉召嘿嘿一笑，低头悄声道：“没有请过媒人、看过八字，不作数的。”

两人望向门外，果然见书份恭恭敬敬带着湖州知府方回转过照壁，先到了一处小楼，有“峪海楼”三个字，方回仰头看了看，“拓得很好！”

书份笑到：“那是大人眼界高、心胸广，始终心怀南北，从嘉峪关到南海，都是我大宋疆土才是是！”

看完楼，书份请方回到主桌坐下。又听见门外迎亲队伍高喊：“喜船来啦！”

方回道：“今日承信郎大喜，自去忙吧，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你良辰吉时！”

“让大人见笑了！书某人也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能娶得美人归。”书份寒暄几句，便去码头接新人下船。

巳时，一艘艘花船从宜善河拐弯，驶入宝善河，船船相连，看的见首，数不到尾。船上红绸缎、红木箱子、红衣服迎亲队很是耀眼。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引得老老小小一惊一乍，一阵阵“嗷—呦—”，随着泛起的烟雾和几日不散的葱味，遮盖了整个小镇的天空。

“这位哥儿，对不住啊！这几日的葱都被书家买走了，方圆十里找不到一根葱。”店家给一位公子上了面，见桌上几人面生，想他们不知缘由，便先道歉，“”你看书家这排场，光是拉块太湖石，一路上用掉了几万斤的葱。”

那哥儿倒不介意，三下五除二扫完了碗里的面条，然后慢悠悠吃起了熏肉和爆鱼。“四象到了三象，还有一头呢？”

不等他同桌的伙伴回答，临桌的一位书生抢先接了话：“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吧！我告诉他们啊，陆家跟书家是死对头！”

那哥儿转头冷冷看他一眼，左额头上赫然一道刀疤吓得邻桌的客人一哆嗦，赶紧起身告辞：“大侠得罪！”疾步出了五福楼。

这人像条滑溜的鱼穿梭在人群中，在石板路上拐几个转角，到了永欣寺。刚从东门溜进去，就摘了头上的假发，露出一颗光溜溜的和尚头。过一会又戴上假发，执扇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位翩翩公子。

“嘿，看起来挺俊的书生，原来是个和尚假扮的。”宜善河对岸，陆颖宝换了一身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