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十六年冬至，梧州宋氏三子宋清风，二十有二，自戕于其妻墓前。是日天变，雷劫至，宋三飞升，七情将散，余爱甚深。入有情道，仙号连绮，主司姻殿，掌姻缘。

这是仙命簿记载的，关于连绮上仙的凡尘。

凡人飞升，需饮下忘川之水，忘却前尘俗事，方可担任仙职。

载入命簿的，也只寥寥几笔。

这几句话，交代了因果，却说不清情仇。

芳菲觉得这个老天爷也忒缺德了。

人家老婆都死了，他了结此生，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再续前缘。

他倒好，让人家飞升，从此仙凡殊途，再无缘相见。

更缺德的是，他让人家掌姻缘，天天看着别人出双入对的。

“那位名叫顾明月的女子，是连绮，也就是宋清风的结发妻子。宋清风是家中庶子，母亲是青楼歌女，从小便不受待见。顾明月出身名门，为嫁宋清风，不惜与家中决裂。宋清风在十八岁时娶了顾明月，后进京求学三年，在第四年高中，却迟迟未归。”

芳菲细细听着，觉得这故事很是耳熟。

她隐隐猜出了几分。

莫不是这宋清风飞黄腾达后，抛下了糟糠之妻？

果不其然。

谢生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芳菲的猜想。

后来顾明月不远万里，上京寻夫，不仅被拒之门外，还得知宋清风已经同他人订亲了。

再后来，她心灰意冷，不堪受辱，跳崖自尽，摔得粉身碎骨。

宋清风根本找不到她的尸骨，只能为她立了个衣冠冢。

或许是良心未泯，或许是他还爱着顾明月，当晚，他自刎于顾明月的墓前。

也就是那晚，宋清风飞升了。

芳菲听着，此刻对老天爷又有了新的看法。

她觉得这老天爷不仅缺德，而且脑子有点问题。

鳏夫掌姻缘就算了，偏偏这鳏夫是个负心汉，还逼死了自己的妻子。

她实在是不解。

于是芳菲转头瞧向殷敛雪，问道：“殷肃上神，我有个问题，不知上神是否可以解答？”

“说。”

殷敛雪沉声道。

“仙界飞升的规矩究竟是怎样的？骄矜跋扈之人可以为仙，下流粗鄙之人可以为仙，就连薄情寡义之人也可以为仙，难道就不怕仙界大乱吗？”

殷敛雪瞧了芳菲一会，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她。

因为没人知道。

仙界的神仙，大多都是凡人飞升的。

芳菲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凡人飞升为仙，要饮忘川水，忘记一切。

这要是记得，是非恩怨，情仇爱恨，仙界人间，只怕早就乱套了。

不过还好，像她这种小精怪不用饮什么忘川。

精怪飞升，凤毛麟角。

那些飞升的精怪们，都是有主的，也不会乱了去。

“那后来呢？顾明月不是都死了吗？那我们下凡，是要去她的墓前祭拜吗？”

芳菲继续问。

“宋清风是三百年前飞升的，顾明月也死了三百年了，按理来说早就不知入了多少次轮回了。”

谢生顿了顿，说：“怪就怪在，她不在轮回之中。人间命簿上有她的名字，记录却一片空白。也就是说，她尚在人间，却不是以人之身存在。”

芳菲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怨气深重，多半是化作了怨灵，为祸人间。”

那不就是鬼吗？

芳菲有些害怕，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鬼？”

谢生点头：“正是。”

“啊？”

她法术都不会，却要去捉鬼？

芳菲仰天长叹。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下一刻，她的脚下不再是绵软的云朵，而是硬实的土地，

古树林立，浓荫如幕，密叶如织，一条泉溪于石罅崖隙间绵延，潺潺之声如铃悦耳。

显然，现在反悔有些晚了。

她已经来到了人间，踏在了这个鱼龙混杂的凡间土地之上。

......

“仙子千万熟记法诀，若遇危险，朝着东方默念三遍，生会立刻现身相助。”

“哎呀，我说谢小仙，一路上你都说了不下十回了，”芳菲摆摆手，“法术我是不会，念个法诀我还能忘了不成？”

谢生仍是温声细语：“是生多虑了。”

芳菲在前头走着，疑惑道：“你说你家上神为何要我陪你下凡捉鬼，那不是擎等着给你拖后腿吗？”

“师尊自有他的道理。”

“那位呢？也是你家师尊的道理？”

芳菲眼神示意后方。

殷敛雪眉眼间堆满了淡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