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青是我的邻居,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现在最讨厌的人。
小时候,她是我的偶像。我羡慕她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
我羡慕她可以不用为了讨好他人而委屈自己,当时只是羡慕而已。
我喜欢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为我出风头。喜欢她带着我逃离父母的控制,在田野无忧无虑的滚来滚去。
她曾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多么讽刺,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广东’的车。‘广东’,一个我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在她走后,我越来越沉默寡言。
他们不知道学习究竟有多难,不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数理化,不知道我喜欢读书。他们只知道让我好好学习,只知道让我考第一。
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爱我,我只是他们满足虚荣心的机器。
还记得期末,成绩下来后,所有人都在恭喜我。说我有多么了不起,多么厉害,在人才济济的尖刀班还可以考到第三名。
他们不知道我是付了多大努力得了第三名,在学校,我没日没夜的学习。
我从不知道坐下细嚼慢咽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吃完饭还可以散会步消食,不知道课间可以与朋友聊天,不知道午休可以趴那做会美梦。那个时候,我连做梦都在背单词。
我的心中只有恐惧,因为我知道,父母不在乎什么班,只在乎我是不是得了第一名。
于是,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我埋头痛哭。
知道我拿着成绩单回家得到了什么吗?一巴掌,我爸指着我大骂;“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考了第三名?”
说完将成绩单砸到我的脸上,“下次不考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成绩单飘落到地上,落在地上的,还有对学习的热爱。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成绩单,吐掉嘴里的血。
过年我见到了严青青,她穿着我在电视上见到的白裙子,笑盈盈的站在我面前。
我当时只想挖个地缝躲起来,可她却像之前一样,拉着我就躲进了被窝。
听着她描述的世界,我仿佛化作风,与她一起经历了这些。
对外面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渴望,可我知道,要想和她一样,只有自己真的化作风。
她拿了很多礼物给我,可能是看我可怜吧。她眼中的同情刺痛了我,我情愿不要这些礼物,也不希望从她眼中看到这种神情。
她像献宝似的,将一只丑陋的小狗递给我。强压着要摔死它的冲动,我装作喜爱的抱着它。
过年后,她再次离开。又只剩我一个人。
刚开学就通知文理分科,我以为我要朝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现实却让我再一次跌入谷底。
文理分课表由文科改到理科,除了妥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化学的难学,物理的深奥,数学的玄妙,尖刀班的进度,让我一度踹不过气来。
成绩出来,看着成绩单十名开外的我,笑的卷子都拿不稳。
身边人一定在嘲笑我,这么努力成绩却一直在下滑。
高二那年暑假,我认识了几个社会上的女孩。她们口中描述的,是严青青嘴里的世界。
我开始频繁和她们交往,在纸醉金迷里舔舐自己心里的伤疤。
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会被批评,但就是想去做。不知道是在反抗父母,还是不满命运。
在一次厕所抽烟时,被宿管阿姨发现。不知为何,她只是警告了我,并没有上报学校。
只要一有时间,我就泡在酒吧里。
放假的时间已经满足不了我,我开始逃课。在一次逃课时,我遇到了木竹,他是学校监察处处长。
“莫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看着他,我仿佛看到当年同情我的严青青。
我嗤笑一声,“怎么?一向铁面无私的木处长要徇私吗?”
拿着手电的木竹神色不明,过了一会竟背过身去。我震惊的开口;“为什么?”
“你要现在回宿舍,我当作没看见。”
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抬手翻到墙头。坐在墙头的我居高临下的低头望着任旧背着自己的背影。
撇撇嘴一跃而下。
第2天,学校批斗会上,我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对木竹十分怨恨,但更多的,是对马上就可以自由的喜悦。
抬眼随意一瞥,父亲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心口一揪。
跟在父亲身后的我忐忑不安,脑中模拟着自己的死法。
父亲猩红的眼中满是疲惫,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声音沙哑的开口:“晓晓,你放心,我会求校长留下你。”
脑袋上还有父亲手上的余温,我愣愣得看着父亲苍老沮丧的背影。眼眶湿湿的,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我不知道那天校长室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校长满眼同情。但我觉得,此时的同情并不那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