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又挣扎,涟漪颤颤巍巍舀起一勺,看夜泽,看宫女,看殿内陈设,愣是放不进嘴。
夜泽向来冷峻的脸上竟浮现出促狭笑意,指骨不急不慢敲在桌面上,一声又一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听得涟漪快要心律不齐。
怯怯瞧向夜泽尽是冰冷的眉眼,尬笑道:“陛下,臣妾不饿。不如您先……”
话被夜泽无情截断:“夜国不似时国善于农耕,物产丰富。药膳追求效果,自然外形和口味就差了些。公主既然嫁来,还是早点入乡随俗的好。”
入、乡、随、俗……
听懂了,今夜躲不过,这玩意儿必须吃!
涟漪皱皱五官,心一狠,牙一咬,带着似乎是要去赴死的心情,摒气猛灌一勺,不可思议地瞪眼,又惊又喜。
“甜的!”
夜泽轻哼,眼神仿佛透露出一丝觉得涟漪很没见识的嫌弃。
涟漪撇撇嘴,装模作样双手合十:“臣妾以貌取药了,罪过!”
“少贫嘴。”
夜泽终于拾起银筷,又随手将盛有爽口甜菜的小碟向涟漪面前推了推。
“食不言。”
涟漪紧紧抿唇,狠狠点头,开开心心夹起小甜菜,搭配着药膳一起享用。
甜食能令人心情美妙,眼下任务顺利进展,她自然更加喜悦。
夜已极深,夜泽不过象征性夹了几口,便放下银筷,起身招手唤来随行服侍的小太监,将外袍披上。
涟漪双眸放光:“陛下要回夜政殿?”
夜泽动作一僵,表情微沉,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你唤着朕来,又盼着朕走?”
胡说,分明是你拉着我赶过来的!
摇摇头,一脸真诚:“臣妾自然欣喜陛下相陪。”
“只是陛下政务繁忙,臣妾恐陛下因臣妾而耽误政事,心下难免惶恐难安。”
“哦?你倒还挺识大体。”夜泽语气淡淡,意味不明。
没等她揣测明白夜泽的心思,就见他潇洒转身,已径自离去。
轻呼口气,盈盈下拜,做戏做足:“臣妾恭送陛下!”
好半天也不见涟漪起身,秋荷尴尬提醒:“公主,陛下已经没影儿了。”
涟漪撩眸确认,欢快地一跃而起。
抻抻胳膊,抻抻腿儿,冲秋荷招手:“快,扶我去休息!”
疲惫的好处便是一夜无梦,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舒舒服服地自然转醒。
涟漪懒在床上,摸摸轻柔温暖的锦被,不禁感慨:若不是带着任务和亲而来,这日子比死士生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公主,快快请起!”秋荷突然碎步跑来,“贵妃娘娘来了!”
涟漪毫不意外,翻身下床:“最简单的发髻即可。”
被新来的截走枕边人去睡下半夜,贵妃娘娘要是能稳住不来,才令人害怕呢!
猛想起一事,唤道:“夏莲。”
“奴婢在。”
夏莲本在整理床铺,听到涟漪唤她,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涟漪的身旁。
为涟漪插发簪的小宫女被吓好大一跳,差点手抖。秋荷也忍不住瞥了一眼公主带来的这位贴身婢女。
当真奇怪,夏莲总是一身亮眼碧色,又是与旁的为奴为婢之人截然不同的面瘫脸,却意外的存在感很低,常常叫人忽视掉她。
今日公主突然这么一唤,她们都差点没反应过来,忘川殿还有这么个人。
“去把库中的嫁妆分为一大一小两份,小的存好,大的分出三分之一备上,其中多挑些贵重的首饰。”
夏莲得令,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在忘川殿伺候的小宫女们都忍不住惊讶侧目。
涟漪习以为常,贴身婢女只是个谎言,夏莲其实跟她一般,是个协助并监视她执行任务的荣国公府死士。
涟漪带着秋荷来到忘川殿正堂,就见贵妃已经被请到上座。
见她来,贵妃颜梦秋妩媚多情的眸不悦眯起,都没等涟漪请安,就率先出言。
“我说怎么能把陛下从我的秋水殿拐走呢!原来新妹妹不止有小手段,还长得跟天仙似的。”
涟漪清楚来者不善,但她有任务在身,不宜与高位妃嫔结仇,免得节外生枝。
恭敬全礼,将姿态放得极低:“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微顿,乖顺低着头继续道:“娘娘谬赞。臣妾不过蒲柳之姿,岂敢与倾国倾城的娘娘争辉?”
颜梦秋明显被顺下去了不少怒火,脸色也好了些,只是话语中夹杂的棍棒还是不减。
不接涟漪的请安,扭头笑着对贴身宫女道:“瞧瞧,公主就是公主,多会说话!哪像我个民间女子,都哄不住皇帝久留。”
涟漪心如明镜,立刻道:“娘娘折煞臣妾了。”
“宫内公主仅有曦月公主一位。臣妾既已嫁来夜国,就是变成供人践踏的枯草,也绝不会再是能被尊贵的娘娘您唤为公主的人了。”